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花了一点时间,才去想其实我还是没有护住它。不过没关系,看样子,这玩意儿也不需要我“保护”。
    有这个念头在,季寒川瞬间坦然很多。他叫了声“莫尔顿夫人”
    “啊。”
    东方美人混沌的大脑记起什么,转头。季寒川看着她的瞳仁,耀耀火光中,他形容狼狈,身上皮肤出现大块大块的烧伤,乃至焦枯。但在东方美人眼中,他仍然只是站在普普通通的空地上,旁边一点烛火照明,季寒川甚至没有在当中看到石棺的影子。他心中一动。
    “走呀。”东方美人催促。
    在她这句话之后,那些缠住季寒川腿脚的肉块松下去很多。季寒川抬起腿,完全是凭借一口气支撑。他心里默念我要出去。
    他可以出去
    他走过一条火焰的长廊,头脑昏昏,在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几乎倒在地上。
    但不行。
    还没有结束
    出现在三楼卧室里的,只有“莫尔顿先生”、夫人,加上季寒川。看着季寒川的状态,“莫尔顿先生”唇角扯起,露出一个充满了恶意的笑容。他无声地张口,要对季寒川讲话。但在那之前,莫尔顿夫人问“这里怎么没有人”
    她问“你们之前说过的、那个被绑走的孩子呢”
    “莫尔顿先生”安静一下。
    他慢慢说“这个,得要问韩先生”
    他们背后的台阶里,两侧墙壁上,仍然有许多、许多,数之不尽的甲虫。
    季寒川勉强找了个桌子倚靠。他近乎要晕倒,更剧烈的疼痛反倒能使人清醒。他冷冷笑了下,说“孩子怎么样,难道不应该问你吗”
    “莫尔顿先生”一愣。
    季寒川说“夫人,”他转向旁边的女郎,声音虚弱,带着一丝奄奄一息,“你带我上来,就是救了我,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
    他语气很虚弱,最后只剩下气音。
    这不是刻意表演。
    季寒川大脑之中,有一个区域清晰地知道你玩儿脱了。
    虽然上来了,但他还是可能快要死了。
    耳畔似乎又传来了钟摆声。窗外一片寂静,雨声淅淅沥沥。季寒川沉默地想你要再坚持十六个小时左右。
    季寒川没有力气讲太多话。他就是靠在那里,惨然笑了下,对莫尔顿夫人说“夫人,请你过来一些。”
    “这是”
    那东方美人犹豫。
    季寒川轻轻说“我手上有一封信。”
    莫尔顿夫人睁大眼睛。
    季寒川说“是他写给”
    他甚至没有说完这句话。
    季寒川的身体晃了晃,“咚”一声,朝地上倒去。
    地面上的甲虫爬到一边,又转回来,爬上季寒川的身体。
    宁宁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而那东方美人左右看一眼,迟疑着,对“丈夫”说“我觉得我应该去看看。”
    “莫尔顿先生”皱眉。
    他尽量温和,说“何必看呢剩下的强盗不知道去了哪里,咱们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对了,还有欧文。”
    “莫尔顿先生”旧事重提。
    他说“欧文在等着你和我去救他呢。”
    莫尔顿夫人恍惚一下“欧文”
    “对。”
    东方美人听着,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图景。她困惑地想,好奇怪啊。虽然亲爱的告诉我的欧文、我脑海里的欧文,正是我想要的孩子的样子。他不必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孩,甚至可以在外貌上有一些缺陷。但他需要聪明、坦诚,有只属于孩子的淘气和任性。最重要的是,他要和我和亲爱的的性格很相似,要浪漫、细腻。长大一点时,也要学会作为庄园继承人,需要知道什么。
    他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孩子,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
    “亲爱的”
    “莫尔顿先生”拉住东方美人的手。
    她却没有理会,还是迟疑又迷茫,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瘸着腿、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脏兮兮,被宽大布料裹着身体的小孩。
    他天生就有畸形,长成那种可怕的样子,一定是恶魔附身的缘故。莫尔顿夫人想,自己一定不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孩子。但既然有了,那就是她的孩子呀
    她眨一眨眼睛,眼睛里落下无知无觉的泪水。
    东方美人往前走去。
    随着她的脚步,整个庄园开始颤抖。楼下,那副巨大的油画裂开,里面却不是墙壁,而是一个巨大的、仿若眼睛一样的空洞。肉块们开始往里面爬去,静默又迅速。
    只留下“莫尔顿先生”,依然停留在三楼。
    被于是拍打的郁金香原先有些蔫哒哒的,但在此刻,又像是回到了从前的美好。云层被风吹走,清冽的月光照下来,笼罩着宛若活物一样的庄园。
    莫尔顿夫人走到了季寒川身边。
    她没有去看那个倒下去的人。这不包含任何情绪,不代表她是怜悯,还是厌恶。她只是没有去看,并且蹲下来,把注意力放在男人手上的羊皮本上。
    这时候,东方美人背后,“莫尔顿先生”冷漠地看着一切。
    虫潮在退去。
    它们之中,有一些被肉块一起带回画像之后的黑暗里,也有些爬到了窗外,深入泥土。
    莫尔顿夫人犹豫一下,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下定决心“我没有不相信亲爱的。”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落在庄园之中。
    她细白的手指一点点触碰那个羊皮本。
    难道是里面记载了什么吗
    自己的丈夫,和“强盗”,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莫尔顿夫人的头脑晕晕乎乎的,却还是努力去思考。上了楼之后,她眼前的图案不再闪闪烁烁,不会有时不时出现的石棺影子,更没有那股焦糊臭味。现在,旁边的窗户“轰”一声被风吹开,外面的雨水落入屋内。纤长手指点在羊皮封面上,莫尔顿夫人原本觉得,自己需要翻开它,然后在里面找到什么东西。信件,或者其他。
    她也不是很清楚。但如果用心一些,总可以找到。
    抱着这样的心思,莫尔顿夫人的手指碰了上去。
    一阵刺目的光亮,照亮了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莫尔顿夫人听到一声痛苦的喊叫。她手指哆嗦了下,下意识以为是倒在地上、来历不明的强盗。然而出乎意料,光线落在强盗身上,竟然仿佛一种治疗。那骇人的烧伤痕迹开始消失不,不是消失,仅仅是“好转”。即便这样,也足够让东方美人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在这之后。
    她记起什么,回过头。
    背后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道灰烬,被从外面刮来的风吹拂着,一路往外,融入雨水之中。
    一楼,那副巨大的油画后的黑暗在肉块填入之后开始缓缓变化,成了寻常的墙壁。东方美人困惑着,低头,看着眼前的羊皮本。
    羊皮从本子上掉落下来,露出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她看到了一块怀表,一封信,一块麻布,上面似乎还有用炭笔书写的痕迹。她没有细看,更多注意力,放在外面那块羊皮上。
    这正是季寒川在二楼书房找到的那一块羊皮
    只是在那天晚上,他将它缝在自己的本子上。到了白天,又光明正大地告诉管家、告诉欧文,自己在羊皮本封面上撒了墨水,用水去洗,却洗不掉上面的痕迹。
    管家和欧文接受了季寒川的借口。他们完全没有发觉,家庭教师已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在夜最深的时候,肉块或许会攀爬到那个暗格外,看着里面的东西。原先用来包裹记事本的羊皮被季寒川卷好,放在里面,成了一个不太完美、但毕竟不曾被发现的赝品。
    季寒川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了轻轻的哭声。
    他谨慎,最初没有睁眼,而是稍稍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稍稍动一下,就撕心裂肺的疼痛。但这种疼,并不让季寒川多么难受,更多的,却是欣慰。他还活着,受了伤,但只用再坚持十个小时。
    有光线照在他面孔上。
    哭声更轻了,像是一片羽毛,钻入季寒川耳中。
    他到底是坐了起来,往四处看。看到坐在床上的女郎,黑色头发披散下来,落在肩头。她在哭,哭自己死去的丈夫、死去的孩子。许多年前,她踏上欧罗巴大陆,引来了恶魔的觊觎,最终,毁了家庭,害死了丈夫,连孩子都保不住。
    她起先不知道自己生下的究竟是什么。欧文是漂亮的男孩,可到了晚上,他的小脚会变成羊蹄,肉乎乎的身体会瘦骨嶙峋。她开始生病,丈夫为了救她,走上一条不归的路途。到最后,庄园彻底落入恶魔手中。
    她哭着,哭着,季寒川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窗外。
    他眼睛眯起一些,想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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