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被褥摆成昨天那样乍看上去躺了一个人、实则不过普通凌乱的样子。加上天色太暗,所以维拉并未察觉不对。她踮一踮脚尖,眯起眼睛,想要叫醒床上的人。同时,她又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往桌子方向看去。
    “咔嚓”
    门上的裂痕显然更大。
    危险近在咫尺
    季寒川不再犹豫。
    他向下跳去
    两层距离,几乎只在眨眼间,他就落在地上。高度平平,他甚至不用滚一下卸力。落在地上的动作很轻,像是一只猫。维拉听到一点风声,浑身一抖,以为遇到险情。但她紧接着又察觉到,不对,这似乎是
    “咔嚓”
    书房房门碎裂
    一道黑色的影子冲入其中,冲到窗边
    “他”往下看,俯视着整个花园。这时候,一直被浓云遮住的月亮终于露出了一点影子。风不知道从何处刮来,无数甲虫从泥土中爬出,一起往古堡方向爬去。月光之下,这些甲虫的背部反射光线,远远看去,像是一片涌动的湖泊,上面有粼粼波光。
    而“他”背后,同样有这样多甲虫。虫子一只接一只地从袖口掉出,像是没有尽头。“他”身体重新打开,宛若郁金香在月色下绽放,原本虽然丑陋、畸形,但毕竟还算人类形态的样貌彻底消失不见。
    “嘘。”
    季寒川安抚瑟瑟发抖的维拉。
    他知道自己在冒险。
    红头发的女佣脸上露出惊慌神情,死死咬着牙,不开口讲话。
    “他”的身影从二楼窗口折下来,可以被称为“脚”的部位稳稳地停留在书房地板上,身体却越拉越长。最后,从上往下,从家庭教师的窗子往里看。
    “他”看到了一个熟睡的男人。
    那双眼睛转动一下,环顾四周。地面上的皮箱、男人手边的羊皮本、干干净净的桌子。这样无声地注视,持续了很久、很久。维拉在发抖,季寒川哭笑不得,还要花一点心思,想不知道邵佑会不会干预啊。
    季寒川将心比心。
    如果邵佑和其他人这样亲密,哪怕是出于绝对合理的缘故,季寒川想,自己或许、可能,都会有些在意。
    这的确超过“绅士风度”的范围了。
    维拉身材瘦削,他却算得上高大,这会儿,又是背朝窗口。而维拉,就在他身前,整个身体,包括头发都埋在被中。
    她被完全掩盖住。两人嗯,姑且当维拉是“人”吧身体不可避免地有所触碰,为了让维拉不发抖,季寒川把一只手放在她肩上。维拉安静下来,有些过于寂静,季寒川又走神,想,自己这样子,其实很像是把冻僵的蛇放在胸口的农夫。
    他又在想笑了。
    另一个世界之中,宁宁屏息静气,看着这一幕。她不懂得人类的“吃醋”那么复杂的情绪,事实上,这种关头,邵佑也的确没心思想这些。他借着宁宁的眼睛,看向窗外。如果一定要给外面的东西下一个定义,只能说,那是一堆膨胀的、扭曲的肉块,像是实验室里被催熟的癌细胞集合,有着粗糙的、像是树上瘤子一样的硬壳,上面欢快地爬动着甲虫。
    唯一还能与“生命”挂钩的,则是那玩意儿的眼睛。可和庞大的身躯相比,那两颗与正常人无异的眼睛,反倒成了最令人恶心的存在。
    宁宁给季寒川设定了十个危险等级,当下状况,已经达到“七级”。而在此前,只有安平轮那一场,寒川爸爸因为和“祂”交战,而被冻伤、落在水上,与冰蓝色晶体血液一同漂流的时候,出现过更高的情况。
    那条虚无的、没有边境的长河之中,两个世界轻轻触碰,即将交融。
    那双眼睛看了很久、很久,想要找到被褥之下的异动。
    宁宁低声说“它需要找到爸爸不对劲的地方。”
    邵佑不言。
    宁宁也开始觉得,自己此刻讲话,更像是一种应对机制。她近乎难以置信,想原来我也会紧张,原来我竟然在紧张
    也就是这一刻,宁宁忽然有些明白过来。
    寒川爸爸
    也不是真的不“害怕”吧
    他毕竟还是一个人类,虽然经历了很多、近乎对所有恐怖场面脱敏。虽然他背后有邵佑和女儿,出于对家人的信任,他知道他们不会让自己出事。但说到底,只要是人类,在面对死亡威胁时,总会有最本能的反应。
    而季寒川对此的应对就是用另一种思考方式,将这样的恐怖消解。
    他会去想那些让自己开心、愉快的事。
    譬如此刻。
    “农夫与蛇”的比喻,让季寒川在稍稍轻松的同时,又记起什么。被子轻轻浮动,但并未达到怪物的攻击判定。季寒川是人,需要呼吸,于是胸膛起伏,这再正常不过。
    但他借着这动作,将那顶绣痕斑斑的花冠,戴在维拉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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