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川把相框取下。

    墙壁上有一大块褐斑, 手指放上去,墙皮就扑梭梭掉下来。季寒川蹭了一手灰, 不以为意蹭蹭手指, 然后低头,去看相框。

    相框背后也微微泛潮。季寒川很快拆开框架, 拿起照片。

    他手指修长白皙, 又带了些细茧, 好像与“光滑柔嫩”无缘。季寒川不在乎这个, 他大致想到,自己兴许经历过很不愉快的童年少年, 总要有一些办法自保。

    他看着照片, 有种奇怪的感觉。

    之前校长图画中, 槐树只到大约三层楼高度。可在季寒川手上这张纸片里,树高已经到五楼往上。枝桠繁茂。

    但要说这真能代表什么, 也不至于校长在一中,是上世纪的事。而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季寒川看了眼左下角的数字标志,是十几年前拍。

    纸页有点受潮, 可能是埋在墙后的管道漏了水。

    除了几座建筑、一棵树,就是空落落的“操场”。和现在一中的绿茵场、塑胶跑道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一块光秃秃的水泥地。看教学楼大小, 当初的学生数量应该比现在少很多。这么一块地, 就能装下所有学生了。

    或许是上课时间, 要么干脆在假期。上面没有一个人影。

    季寒川视线偏转一些, 去看相框。

    与朴素的照片相比, 相框反倒显得色彩大胆。同样陈旧褪色,可能看出,上面原本有五彩斑斓的撞色,汇聚在一起,像是一副画卷。

    季寒川想了想,出去一趟。

    走前,他想过要不要先把照片放回相框、挂在墙上。但心思一动,又觉得没必要。

    总归很快要回来。这地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其他人来。

    他脚步踏出档案室,大约五六分钟后,下课铃声回荡在一中。季寒川混在一群年轻男女里,总有人视线落在他身上。但也只像蜻蜓点水,很快又转开。

    藏起一滴水最好的方式,就是丢进大海。

    季寒川穿着校服,上面没有写年级,于是没人能看出,他是本该被“隔离在家”的高三生。

    他面不改色,去小卖铺买了一包餐巾纸。结账的时候,看到柜台旁边放着一盒巧克力。是国民牌子,很便宜,中学生也能时常来一块。鬼使神差地,季寒川拿起一块,一起结账。

    小卖铺老板娘懒洋洋抬抬眼皮,说“两块。”

    季寒川取钱。上了一晚上网,包间,夜机,一共二十块。现在还剩一百八。

    许多人排在他身后,叽叽喳喳讲话,无忧无虑。但也有不少人问老板娘,有没有医用一次性口罩。

    老板娘说“卖完了。”又问“怎么忽然说这个今天好多人要。”

    年轻的孩子们七嘴八舌,说了升国旗仪式时校长的讲话。

    季寒川已经走远,没听到老板娘咋咋呼呼的惊叹。他拐去教学楼,上了个厕所。出来洗手时,旁边一个男生身上带着烟味。旁边个子小些的男生问前者,怎么今天这么大胆。前者就笑了下,说“告诉你啊,老胡今天不在。”

    “不是吧,”咂舌,“老胡也中招了”肺结核

    “谁知道呢。”耸耸肩,“早上去交检讨,敲了半天都没人开门。”

    季寒川听在耳中,拧上水龙头。

    他有点出乎意料的感觉。先前,只知道高三的学生、以及科目老师不见了去传说中的“老校区”可现在看,这个“消失”的范围,比季寒川以为的大。

    课间很快结束。季寒川踩着最后的铃声,重新回到档案室。

    一脚进去,最后的铃音消失。他没看到,十分钟前,放在玻璃柜上的照片骤然喧嚣起来,空荡荡的水泥操场上晃满遛弯的学生。

    季寒川抽了两张餐巾纸,悉心垫在照片后面,再把照片塞回相框。

    有些鼓鼓囊囊的。他看着处理好的相框,再看看显然仍然潮湿的墙壁。

    季寒川自认没能力修水管,更没能力砌墙。但也有其他办法。

    他把墙上的钉子拔`出来。因墙壁被水浸泡到松软,这个动作变得很容易。然后耐着性子,花了点时间,把钉子按在一个干燥的地方,重新把照片挂上去。

    最后,季寒川拿起手机,用完全不符合时代的30惨淡像素,给这幅老校区图景拍了张照。

    照片可以放大,但很模糊,能见到槐树上新抽出的嫩芽,新旧绿色都融到一处。

    而后,季寒川收起手机。他仔细看了这里摆出的各种文字资料,从最初建校到一甲子沧桑。经历过很多,其间扩建数次,终于从最初的几栋平房变成现在的样子。

    季寒川找到老校区那几栋建筑存在的时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到本世纪初。这么看,先前那张照片就拍在一中拿到新的地皮、新地皮上的教学楼要建设完毕,准备推掉老建筑的时候。

    读完这些,又过了四十余分钟。季寒川想能摆在这儿的,好像都是些很光鲜的事儿。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琢磨,想找到“灵异”的表层原因,或许得要换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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