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的11月下旬过得一片混乱,被母亲拉上火车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下火车时也是懵的,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安德烈就走了。

    虽然之前就知道父亲是没救的癌症晚期,所以父亲放弃了继续治疗,而是回到妈妈和他身边,希望陪他们渡过最后的日子,但因为安德烈表现得太过健康,所以维克托对父亲即将死去并没有实感。

    他原本以为他们还能相处很久,哪怕爸爸是个情商低的理工男,和他相处实在是很容易被气到,但其实他不讨厌这样的时光。

    为什么一切突然就变了呢

    他都不说一声就跑到莫斯科去访友,然后就把命给访没了,他都不是病死的,也没给维克托一个照顾他的机会,而是出车祸死的,据说样子不太好,所以妈妈都不许维克托去看他的遗容。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也没有说再见,维克托就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最重要的血亲之一。

    这一切难道不是太可笑了吗

    葬礼上来了许多人,有父亲以前的朋友格尔曼,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

    他们回忆着和父亲的过往,说机缘巧合下和他相遇,得到了安德烈先生的许多帮助,说安德烈是个非常好的人,理性、冷静、聪明,失去他使他们痛苦不已。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医院的医生也过来,站在台上郑重感谢了艾米女士与医院签订的协议,将她丈夫完好的两个分别捐赠给两个盲人儿童,帮助他们恢复光明

    一幕幕看在少年眼里,甚至有种讽刺的色彩,他不认识这些人,一个都不认识,他也不认识那个据说和安德烈一起在车上、一同出车祸、现在躺他隔壁的老人。

    还有父亲的父母,他的祖父母,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祖父沉默不语的搭着他的肩膀,而向来倔强的祖母靠着母亲的肩头泣不成声。

    少年丧父,老年丧子,人间至痛,只要碰上了就无法抑制住眼泪。

    夜晚又下起了大雨,维克托走出酒店房间,奔跑着,一路到了墓园,墓碑前摆着两束新鲜的红玫瑰。

    多稀奇啊,给死人送红玫瑰,也不知道是哪个奇葩送的。

    他站在父亲的墓碑前,看着那张照片,仰起头,久久的不肯低下。

    维克托不知道的是,他站在那儿半天不肯走,可苦了那个白天不方便现身,只好晚上来拜访两位长辈的勇利。

    阿纳托利的葬礼是早就准备好的,他的儿女、孙辈都过来主持参加了葬礼,看得出很悲痛,但因为所属的帮派正和其他帮派拼得凶狠,所以也没待多久,来去匆匆,而勇利全程参加了阿纳托利的葬礼,整个瓜哭得惨兮兮的,却没在安德烈的葬礼上露面。

    这主要是因为阿纳托利经常带勇利出门,所以他那边的一些亲友都认识了勇利,小朋友自然可以出场,而安德烈这边还有不少普通人亲友,勇利就很自觉地避开,晚上才敢过来。

    送红玫瑰主要是因为阿纳托利不是说要将红玫瑰送给妻子吗小南瓜觉得一朵玫瑰送出去还是寒酸了点,就又送了一束过来。

    勇利撑着把伞,蹲在一从冬青后,面无表情的想着安德烈的儿子啥时候走,这小伙不走,他也不能放心的离开,结果这一等就是十多分钟。

    到最后勇利都急了,以他的体质被11月的莫斯科的夜里寒风这么吹,晚上回去不发烧都是怪事,而以他的经验来看,小尼基福罗夫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那边淋了这么久的雨,八成也是要生病的。

    唉,已经病了自己一个,总不能再倒一个,不然艾米得多伤心啊,勇利把伞收起往后一扔,然后利索的窜进树丛里,跑了。

    而维克托站在那儿好好的呢,正想着要不回去吧,结果就被一把伞砸脑袋上。

    “嗷”

    维克托痛叫一声,看到砸中自己的伞,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冬青树丛后面一看,发现空无一人。

    这里是墓园,现在还是晚上,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诡异。

    维克托咽了下口水,回头看看老爸的墓碑,居然微妙的感到一阵安心。

    不怕不怕,这儿可是他亲爸爸的地盘,真有个啥妖魔鬼怪,也不能当着他亲爸的面欺负他啊

    小少年默默捡起伞撑开,发现这伞还挺可爱的,深蓝的伞面上一个个万圣节南瓜。

    “好幼稚。”

    维克托嘀咕了一句,撑着伞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抛伞给他的人,最终只得无奈的离开。

    回去当晚,勇利发起了高烧,被朱玲紧急送到医院打吊针,整个瓜都烧得蔫巴巴的。

    凯瑟琳娜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大半夜的下着雨你去什么墓园看吧发烧了吧你的伞呢”

    勇利可怜兮兮的回道“送给没伞的人了。”

    朱玲没好气的说道“然后你就又住院了,真是让人操心,你忘了自己体质多差吗死亡空间也真是的,光提高你的恢复力了,怎么不把免疫力也提上去呢”

    安杰也是赶过来参加葬礼的人,他蹲一边削着苹果,闻言应和道“就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把有南瓜图案的伞送你,结果你转头就送人了,个没良心的小子。”

    勇利“哦。”

    s之后勇利从艾米那里得知维克托平安的到了家,而且身体健健康康,别说生病发烧了,人家连个喷嚏都没打,冲了个热水澡睡一觉起来,还去晨跑了几公里。

    小朋友深深意识到了战斗民族的抗寒能力,体质差异什么的比不过啊比不过。

    手上留着好几个针眼的小南瓜第一次对一个人升起了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他血管细,所以护士姐姐给他扎针时折腾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准血管。

    “唉,要早点好起来才行。”

    他失落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哪怕失去一些人时多么悲痛,可该走的路还是要走下去,他12月份就要参加日锦赛,而此时已经是11月末,堪称赛季重要的备战期,这时候病倒绝非好事,之后就算加训也未必能把失去的训练时间补回来。

    但是只要一想起那个银发少年站在雨夜中,仰着头无声哭泣的样子,他就没办法放任不管。

    他轻声说道“早点走出来吧,路还要走下去。”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不在场的维克托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过了一会儿,勇利从包里翻出纸笔,思考了一下,开始动笔。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为那个少年做些什么,但愿他早些打起精神来。

    维克托和母亲、祖父母一起住了几天,两个老人最初状态都很不好,但到底是早就做好失去儿子的心理准备,加上安德烈也并非独子,看得出他们有在渐渐好起来。

    因为向雅科夫请的假有限,所以在假期结束前,他回到了圣彼得堡,母亲陪他住了几天,又回了莫斯科,据说是因为瓦赫坦戈夫乐团要求她尽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没了安德烈,日子照样过,恍惚间维克托以为自己就像回到了父亲没有和母亲复合,但父亲还好好活着的那段日子,直到物业水电费要自己交后,他才恍然,哦,原来爸爸是真的离开了。

    雅科夫体谅维克托家突然发生的变故,最近几天都没给太重的训练,只让他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以免参加俄青赛时表现不佳。

    没错,等俄青赛开始的时候,维克托刚好满13岁,加上雅科夫作为圣彼得堡派系的总教头,把徒弟塞进俄青赛比个赛完全木有问题,如果维克托争气拿得到好名次的话,去世青赛的名额也会有他一份。

    虽然雅科夫其实也没指望维克托第一次参加青年组赛事就横扫四方,但也是希望他的名次好看些,青年组的首秀能给观众们留下好印象,谁知道临到比赛之前居然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维克托也发现自己的训练状态不对劲,不是说他滑着滑着就突然哭起来,no,维克托尼基福罗夫才没那么娇滴滴的,他只是打不起精神来,表演也显得有些无力。

    雅科夫看出了维克托的问题,但一来学生的丧父之痛什么的,他也没处理过,而且他现在有点顾不上维克托的心理状态,因为乔治的3a摔得比走神的维克托还惨烈,实在让老教练脑阔疼。

    他还不能骂,因为那小子越骂越抽风,越抽风越状态萎靡,再这么下去,他严重怀疑乔治会连大奖赛决赛都闯不进去,然后在俄锦赛被其他选手干下去,连奥运名额都拿不到。

    到了傍晚,维克托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还能看到乔治仍在冰上和他的3a死磕,他摇摇头,有点同情,和雅科夫打了个招呼,离开了。

    然后在体育中心门口,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棕发碧眼、身材高大的美国人,吉米布莱克,冰舞选手,17岁,今年的花样滑冰四大洲锦标赛的银牌得主,乔治的地下情人,维克托已经见过对方两次了。

    身为四大洲的银牌得主,这家伙应该也是参加奥运的热门人选,此时却没有在训练,反而跑到这里来。

    这个美国boy看到维克托也愣了一下,居然抬手打了个招呼。

    “hi,你好,请问乔治还在里面训练吗”

    这家伙居然会讲俄语,虽然口音很不标准,但维克托听懂了。

    他挠挠头,点头“嗯,他在的,你找他”

    这话说的,他不找乔治还能找谁

    吉米其实也随格林科夫一起参加了阿纳托利的葬礼,并给安德烈的棺材献过花,甚至远远的看过维克托好几次,自然也认出这个少年是jadeite才过世的大佬的儿子。

    他是很想说句节哀顺变的,但架不住不好解释自己为何认识安德烈,别扭了几句,还是进去找乔治了。

    维克托站在门口看了他一阵,心想乔治找情人的眼光比体育中心的别人还是好得多,至少其他人分分合合、打打闹闹的,却未必会在这种紧要关头跨国来找他。

    但自从凯瑟琳娜洛特里耶娃因同性婚姻而退役后,在大鹅花滑选手中,同性恋情似乎也成了禁忌,乔治那个家伙绝对没胆和吉米公开的,维克托反正不看好。

    他摇摇头,准备离开,就被门卫大叔叫住了。

    米哈伊尔大叔对维克托挥挥手“嘿,维恰,有你的粉丝来信,还有礼物。”

    维克托睁大眼睛,他指着自己“我的粉丝来信粉丝没弄错吗会不会是另一个维克托的粉丝来信”

    他说的另一个维克托是双人滑选手,今年才和其搭档伊莲在大奖赛法国站取得了冠军,成绩亮眼,有粉丝也不奇怪。

    至于维克托自己嘛,他还未满13岁,从未在能上电视的比赛中出过场,完完全全的籍籍无名。

    米哈伊尔大叔摇头“不是大罗斯托夫,就是你,小尼基福罗夫,那孩子指名道姓的说要把信和礼物给维克托尼基福罗夫,恭喜你,维恰,你有粉丝了,可惜那孩子戴着口罩,穿得严严实实的像一头小熊,送完东西就急匆匆的跑了,看起来特别害羞。”

    维克托有点不敢置信的接过那份信和绑着丝带的小礼盒。

    信封干干净净,没有邮戳,原本该贴邮票的地方也没有贴什么东西,而是画着q版哈克龙,“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先生收”几个字体纤细又秀气端正。

    这是小尼基福罗夫先生收到的第一封粉丝来信。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找到张长椅坐下,打开信封,信封鼓鼓的,里面有一张信纸和一盘录音带,他先借着路灯的灯光看起信来。

    维克托先生,展信佳

    请原谅我冒昧的突然写信给您,希望您没有被我冒犯和打扰到。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uk,一个平平无奇的花滑运动员,曾是您的父亲,安德烈医生的病人。

    在两年前,我患上了小儿白血病,那几乎要了我的命,在国内的治疗不起效果后,我的芭蕾舞老师通过她在俄国的人脉,联系上了一位医生,那正是您的父亲,安德烈先生。

    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医者,拥有精湛的化疗技术,他将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而在康复后,我陷入了迷茫中。

    我和您一样热爱花样滑冰,在患病之前,我曾在家乡的冰场进行训练,我不善和人交际,内向、害怕与人说话,在冰面上滑行能让我逃避一些事情,花滑训练时间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乌托邦的梦境,在教练的鼓励下,也曾经参加过几次幼儿组的比赛,取得还算过得去的成绩。

    可是在经历了白血病后,我变得犹豫,当时的我连走路十分钟都会气喘吁吁,我甚至无法在冰上站稳,这样的我以后该怎么办无法继续练习花滑的话,我还是我吗

    就在这时,您的父亲将我带到了圣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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