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尚宫骇然道“娘娘,您、您这是怎么了奴婢去叫太医吧”

    霍皎微微闭了眼,用力地摇了摇头,道“不、先不必。”

    她停了半晌,久到朱尚宫都以为她昏厥了过去,才低声道“预备车辇,我要去见贵妃娘娘。”

    朱尚宫吓了一跳。

    “娘娘,使不得。”她急切地道“您如今身子刚有些起色,如何能顶风冒雪地出门去”

    “就是再吃一剂药缓一缓,过上两天也好啊。”

    霍皎咬紧了牙,任凭朱尚宫的劝说也不肯松口,朱尚宫不知道她因何要迫切地去见容晚初一面,想来多半同甄漪澜前头同她单独说的那些话有些干系朱尚宫咬牙切齿的,又领略了霍皎的固执,想了想,咬着牙道“奴婢替娘娘去请了贵妃娘娘过来吧,娘娘放心,奴婢就是跪穿了这双腿,也会求得贵妃娘娘一行的。”

    霍皎摇了摇头,道“我这里一屋子病气,怎么能请了贵妃往这里来”

    何况本来就是她犯下的错。

    霍皎手指无意识地痉挛着,冷汗把掌心里的帕子都洇透了。

    朱尚宫却不肯再听她的交代,就把霍皎安排给了大宫女们,自己拔脚就往凤池宫去。

    凤池宫的主人却不在宫中。

    青女亲手给朱尚宫斟了盏茶,十分歉意地道“我们娘娘往陛下那里去了,我等也不好窥伺帝踪,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朱尚宫在青女面前犹然保持着端正体面的姿态,只是低着头嘴唇微微地颤抖。

    撷芳宫平日里行事低调,又因为霍皎生病的缘故,朱尚宫这段时日都不大出门走动,青女乍然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心里顿了一顿。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多劝,朱尚宫已经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她又行了个礼,道“青女姑娘,俟贵妃娘娘归来以后,还烦请姑娘代为转告一二。”

    青女含笑道“朱姑姑放心就是。”

    她送了朱尚宫出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招了个小宫女,叮嘱道“悄悄地问一问讷姑娘,把消息递给她。”

    那小宫女领命去了。

    炕桌上摆着条长长的木匣子,整齐的丝线系成捆,在匣子里排的满满当当,又被只纤细莹白的手随意地拈出来,放在一处比色。

    地龙烧得热热的,屋子里一股子暖气,容晚初穿了件缃色的袷衫,除去了外头的二十四幅湘裙,玉白的绫裤散了裤脚,没有穿罗袜,在殷长阑的内室里倚着床围打络子。

    她素来是个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性子,在闺阁中的时候,因为容婴这个兄长毕竟是个男子,并不能把女孩儿家事事都关照得周到,因此在许多事情上都由着容晚初自己做主她在女红上用心有限,不过是天性里一点自持,学了一阵子,“过得去就罢了”。

    说起来容晚初两世为人,动针线最多的竟然是梦里跟在殷长阑身边的那几年。

    最初的时候,殷扬不过是个寻常军校,虽然入了代王的眼,但一来当时代王自己也只是个起事宗室,二来代王对殷扬的看重,也更多的因为他骁勇,拿他当一把尖刀使唤,殷扬三天两头钻山蹈海,又不能放心把容晚初丢在一边,但凡能带着所在,总要带着一道走了才安心。

    容晚初跟在他身边,受他的庇护,也在默默地照顾着他。

    最危急的时候,连创口都替他拿针缝过,平日里缝补两件衣裳也不过是小事了。

    后来殷扬有了根基,身边有了部将和拥趸,就把他的小姑娘好好地护了起来,寻常不肯教她劳累了。

    殷七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宠爱他的妹子,私底下也有人暗暗地议论过。

    容晚初曾听见的那些人,后来都慢慢地消失了。

    她打了个绳结,一面有些微微的失笑。

    与殷长阑重逢之后,她已经越来越少地回忆起过去的许多事。

    日趋平淡安稳的生活,也让她快要忘了上辈子再不能入梦的那些年里,她是怎样夜夜不能安枕,靠着那一点微薄的回忆,数着殿角规律的滴漏水声,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永夜。

    那些仿佛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系成了这一串绳结,就拿起来给身边的侍女看“瞧着可好不好看”

    阿讷十分凑趣地道“好看极了,这个蛋壳青的颜色配在这里,倒比昨儿春羽打的还秀致些。”

    春羽就是凤池宫那个十分擅长打络子,因此勾起了容晚初兴致的小宫女。

    容晚初笑着嗔道“偏你这张嘴刁钻,夸不着我手笨,就挑着颜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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