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殿前欢1

    时已过了小年,撷芳宫的德妃娘娘却生了一场病。

    容晚初知道的时候, 御医的脉案都添过了两遭, 还是阿敏看她终于得了闲, 悄悄地来报她“药渣子把撷芳宫的御沟都填满了。”

    容晚初微微地睨了她一眼。

    阿敏心头一跳, 不知道容晚初何以有这样的神色, 有些忐忑地道“可是奴婢说错了话”

    容晚初摇了摇头,道“原不与你相干。”

    阿敏稍稍松了口气。

    她低声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明知道娘娘如今掌持着六宫,还偏偏上上下下瞒得死死的。”

    她有些不忿地道“知道的是她们瞒着您,不知道的,还只当是您同她不睦, 为人小气,连一句话也不问, 一点子药都不舍得赏。”

    容晚初稍有些出神。

    她召来廉尚宫“德妃娘娘生病的事, 你们可曾知道”

    廉尚宫犹豫了一下。她见阿敏杵在一旁,神色十分的不虞, 也不敢把话说满, 斟酌着道“奴婢是知道些影子的, 撷芳宫的朱尚宫曾给奴婢递了个信, 说德妃娘娘身上体弱不胜, 受了些风寒, 知道您这些时日事情格外地多,先往奴婢这里打个招呼。”

    她磕了个头,道“自作主张, 是奴婢的不是。”

    容晚初没有揪着这桩事不放,只问道“病的是德妃娘娘情形究竟是怎样,怎么你说不过是偶感风寒,阿敏却说是吃了许多的药”

    廉尚宫也说不清楚。

    撷芳宫行事一向十分的低调近乎于孤僻,闭了门少与外头往来的,一个月里往容晚初这里走动一、两趟,已经是德妃娘娘罕有的殷勤了。

    况且这些日子凤池宫一直在预备除岁和上元的宫宴花乐,林林总总的琐事来往不歇,少有人能把心思放在别处去。

    廉尚宫在容晚初面前向来是有一才敢说一,不敢拿话搪塞,这时不免一时说不出话来。

    容晚初微微有些忧虑。

    她是知道霍皎心里有些心事的。

    那日霍皎来见她,宛转地提出想要替平柳王师预备香药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女孩儿藏在底下的小小心思。

    大费周章,辗辗转转,不过是为了能给心里的那个人做些什么罢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容婴又回了京。

    她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急急地跳了几下。

    阿敏和廉尚宫还低眉顺眼地站在她面前,等着她的交代。

    依阿敏的意思,不过是遣个人送些药材到撷芳宫去,顺道将霍氏申斥一二,如此既保全了凤池宫、撷芳宫的体面,也让德妃晓得了事情的轻重,往后必不敢轻易欺瞒贵妃娘娘。

    没想到容晚初却站起身来,道“备下六色礼,我去探视德妃娘娘。”

    阿敏下意识地道“娘娘。”

    容晚初看了她一眼,道“你留在宫里头,小事你看着处置些。”

    阿敏听到前半句,见容晚初教她留下来,心里原本有些怏怏的,到得了后半句,知道自家娘娘仍旧器重、倚仗她,又不由得展颜。

    她屈膝道“娘娘但放心。”

    容晚初由廉尚宫和青女拥着往里间更衣去了。

    阿敏压低了声音提点素娥“德妃娘娘颇有些嘴甜心苦,说话间总同咱们娘娘亲近,做的事却把娘娘架在火上烤。你服侍的时候也警醒着些。”

    素娥不知底里,就屈膝应是“谢敏姐姐的教导。”

    青天白日里,撷芳宫的宫门都寂寂的,连洒扫粗使的宫人也不见出入。

    应门的嬷嬷进退颇为谨慎,叫了小宫女往里头快跑着通传,一面引了一行人转进仪门里,在前殿奉上了茶。

    朱尚宫得了信,脚步匆匆地迎出来。

    “贵妃娘娘。”她眼底有些青黑之色,面上虽敷了粉,底下却犹显出些黄黄的,显见已熬了些日子,精神头倒还裕盛,衣裳首饰都收拾得齐整,看上去并不显得狼狈。

    她给容晚初行了礼,十分负疚地道“您事务繁忙,偏偏还劳动了您亲驾,实在是奴婢等的失职。”

    容晚初专为霍皎来的,无意与女官多做寒暄,只问道“德妃娘娘如今究竟是如何”

    “太医来看过三、四回,只说是心症,开的都是些养阴益气的太平方。”朱尚宫苦笑道“娘娘自己也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乏力、心燥,但竟就不大起得来床。”

    卧床不起。

    竟至于这样的严重。

    偏偏太医竟查不出缘故来。这样没有头绪的病症,最是让人心焦。

    容晚初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立了片刻,才低声道“带本宫去看看霍姐姐罢。”

    霍皎这病只折磨她自己,并不过人,里里外外的人服侍了这些时日,也并没有一点事。朱尚宫只犹豫了俄顷工夫,就道“请娘娘随奴婢来。”

    霍皎日常起居的内殿格局十分的开阔,屋中装饰简素,少用重彩。大抵因为主人在病中的缘故,炉里并没有燃香,托盘上摆着切开的瓜果,清润的甜香悠悠浮动,南向的窗子都半开着,冬日里清冽的空气释入室内。

    虽然有人日日地喝药,却并不大闻得到药材的苦气。

    容晚初微微点了点头,嘱道“虽则换一换空气是好事,也要仔细天冷风吹着人。”

    朱尚宫应“是”“每日里不过断断续续开小半个时辰。”

    容晚初点了点头,一面说着话,一面就进了梢间的碧纱橱。

    霍皎背后支着迎枕,靠坐在卷起的床帷底下。

    她头发有些凌乱,看上去就是刚刚从榻枕间爬起来,没有来得及拾掇利落的模样,面色有些难以掩饰的苍白,原本清冷皎妍的一张脸,如今眼皮微微地浮肿,双颊清减,唇色也显出失了血色的极浅红,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些怜惜的情绪。

    看见容晚初进了门,一双眼不由自主地亮了亮,叫了一声“贵妃娘娘”,挣扎着就要下床来。

    “霍姐姐不必如此。”容晚初亲眼看见了她,才明白了朱尚宫口中那些难以说的分明的病症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压住了霍皎的肩,阻止了她起身下床行礼的动作,微微地叹了口气,道“不在这一点虚礼。”

    霍皎唇角浅浅地抿着,弯出个笑影子来,道“果真并不是什么大事,劳了贵妃娘娘来探我。不过是我入了冬,性子懒怠些,寻常不爱挪动。”

    容晚初看着她意态沉敛的一张脸,心中不由得微微地痛。

    她没有追问病情,也没有把霍皎当作个危墙下的琉璃盏似的小心翼翼,只顺着霍皎的话头,同她温声细语地说着闲话。

    霍皎慢慢定下了心。

    霍皎也是世间雅逸之士,两个人颇多意气相投之处,说到兴起,平素清冷的女孩儿微微扬着头,一双眼亮晶晶的,腕上空荡荡挂着的虾须金环叮铃作响。

    她这样鲜活而生机勃勃的样子,让容晚初都不免生出怜爱之心。

    她道“可惜今年竟错过了霍姐姐这样的妙人,来年必要拉着你陪我一道收拾灯宴。”

    霍皎抿着唇笑了起来,道“我不过是这一点奇技淫巧,哪里能与登得上大雅之堂。”

    容晚初不听她自谦,只笑吟吟地道“霍姐姐珠玉在侧,才觉出我这颗鱼眼睛的形秽来。”

    她握了霍皎的手,道“只盼着霍姐姐元日朝宴的时候能同来。”

    “元日朝宴。”霍皎喃喃地道“凡在京有官身的,循例都要来赴宴吧。”

    容晚初知道她心里想的是谁。

    人心里倘若有了盼头,精神、身子都自然易生出一股气来。

    她神色不变,笑盈盈地道“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年年都是这个样,听陛下说,今年还有四夷使臣来朝,要在宴上进献贡礼,比往年还热闹些。”

    霍皎神色微振。

    她刚要说话,朱尚宫得了小宫女的回话,忽而往里来通报“贤妃娘娘来访。”

    霍皎下意识地看了容晚初一眼。

    容晚初微微挑了挑眉。

    霍皎原以为是容晚初和甄漪澜相约好了,容晚初这样的神态,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赧然地笑了笑,道“请贤妃娘娘进来。”

    容晚初也不知道甄漪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甄漪澜为人周全多思,若说她是不知道撷芳宫有客,容晚初决计是不信的。

    她看了霍皎一眼,打趣道“可见霍姐姐这个身子,引得多少人上心。”

    因为客人突如其来的造访,前头关于朝宴的话题就自然而然地断开了,霍皎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唇。

    “倒是臣妾来得不巧了。”甄漪澜人还未至,先在碧纱橱外传进一阵晏晏轻言来。

    她穿了件毫不打眼的丁香色褙子,身后的宫人捧了若干个锦盒,随着她进了门,都递在了撷芳宫的宫人手里头。

    霍皎倚在床头,浅浅地笑了笑,道“臣妾生的这一回病,倒把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都折腾了。”

    甄漪澜看了坐在床边的容晚初一眼,含笑道“原想着德妃妹妹病了这些时日,必定已是无聊的很了,倒没想到贵妃也在这里。可见这世间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容晚初看了她一眼,微微地笑了笑。

    她没有说话,甄漪澜也不觉得扫兴,宫人在床前安置了椅子,她就坐了下来,握着霍皎的手,殷殷地说了许多话。

    容晚初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一时也颇有些其乐融融之感。

    外间的钟响了一回。

    容晚初就站起身来,道“扰了霍姐姐这些时候,我那里还有一摊子事,实该回宫去了。”

    霍皎没有留她,就清浅地笑道“娘娘恕我实不能起身相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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