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初看了那马,因为郑太后而微微沉郁的心情倒好了许多,道“倒像是乌骓还在眼前了。”

    骏马将脖颈俯下来凑到了殷长阑的面前,他就随手拍了拍,又从褡裢里摸了块糖,那马儿就扭过头来挨着他的手,把糖块吃了下去。

    殷长阑语气微带笑意,又拍了拍它的颈子,道“自己回去罢。”

    他来时是骑着马来的,回去倒同容晚初一道上了车,微微有些感怀之意,道“你也觉得相似。我在马厩里一眼就看到了它。”

    他昔年征战天下时,也有一匹相伴多年的乌云踏雪。

    隔世经年,人物俱非,却总有些事不断地给着他微妙的重叠之感。

    他看着身边的女孩儿,眼神重新温柔下来。

    辇车上下人多口杂,容晚初心里虽然还有些疑惑,却并没有急着问,两个人一路上只说了些闲话琐事。

    车子停在了凤池宫,天色已经微微地沉了。

    容晚初在微微的暮光中看到停在宫门口的天子御辇。

    她侧过头来看着殷长阑,殷长阑却只是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鬟,推着她进了门。

    容晚初抿起了唇。

    她换了家常的衣裳,又洗去了面上的脂粉,重新坐在了小方桌后头。

    殷长阑拿帛巾擦着手上的水滴,从耳间里走出来。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在凤池宫留了许多物什,容晚初身边的宫侍服侍他也越来越顺手了。

    他看见容晚初这副有些正襟危坐的样子,知道她有许多话要问,就把巾子随手递了人,吩咐道“都下去罢。”

    才在小姑娘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样的默契总归让容晚初心情微舒,她抿着唇微微地笑了笑,才问道“七哥信了翁御史的话”

    “我得了你的信,就召翁博诚见了一面。”殷长阑眉目舒展,在他的小姑娘面前,这样久伴而生的宁和,让他不愿在别人身上浪费更多的情绪“他倒是个善体人心的可用之臣。”

    他简单地评价了一句,容晚初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没有白费。

    她捧着茶杯,认真地听着殷长阑说下去。

    她这样乖巧的样子,让殷长阑心中总有种想把她抱在怀里捏一捏的冲动。

    他敛着睫,克制了心里的念头,沉声道“殷铖在明,又毫不收敛,翁博诚虽然不曾明言,看他拿出来的劾章和证据,也知道他关注殷铖很久了。”

    赵王单讳一个铖字。

    殷长阑这样直呼他的名字,想也知道是实在有些看他不起。

    容晚初想到殷长阑在宁寿宫里说的那些话,心中也有些窒闷,道“倘若不是七哥在这里,天下人竟也不知道他做出这些事来。”

    上辈子,殷铖风光余生,到后来病逝了,还葬进孝陵,极尽哀荣。

    她眉目间凝了浅愁,殷长阑忍不住探过手去,轻轻地抚平了,才温声道“有我在。”

    容晚初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在他指尖蹭了蹭。

    女孩儿肌肤柔腻的触感鲜明,沿着指腹上跳动的鲜血涌回心里去。

    殷长阑的手在半空中虚虚地握住了,听见她问道“如今又是怎样处置他”

    他道“拟抄其家,褫夺其爵。”

    容晚初感受到他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抬起眼来看着他,又听他道“如今容景升不在京里,难以弹压住满朝人心,人人都有自己的念头,做起事来反而手脚松快许多。”

    容晚初就微微地笑了笑。

    容玄明南下之前,把颇为倚重的亲兄弟容玄渡留在京里,也未必不是出于这样的缘故。

    她念头落在容玄渡身上,就生出些难以自抑的厌恶来,转移了思绪,道“十二皇子一直养在赵王府中,不知道要如何安置了。”

    她有些迟疑,停了片刻,才道“不然,我来照顾他吧。”

    殷长阑下意识地断然摇了摇头,道“不好。”

    殷长睿身体孱弱,虽然殷长阑不知道他上辈子的命运,单单这样看一眼,也看得出那不是久寿之相。

    他的阿晚,原本就最是个心软而温善的小姑娘。

    就是平常人养一只小猫小狗,久了也生出感情来。

    倘若要把那个孩子养在她的身边,平白地牵扯她的精力和感情,到后来倘若果然是养不住的,更不知道要有多伤心。

    殷长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容晚初和殷长睿生出什么牵扯来,他道“我看太后也很看重他,她若是想养着,就把他留在宫里。”

    容晚初并不确定在郑太后经历了今日的事之后,一时半刻还能分出心思放在殷长睿的身上。

    她道“太后到底有了年岁。”

    “那就封他一个王爵。”殷长阑眉目微淡,道“调拨合适的人手去看护他,无非是我多问几句。”

    他揉了揉容晚初的发顶,又道“你不必替他操心。”

    殷长睿原本就天生不足,大约先皇也是因为怕他压不住福气,才一直没有给他一个爵位,就这样“十二皇子”、“小皇子”地混叫着。

    但假若当真没有人再肯照拂他,需要他独自建府、立起一个门户来,一个正经的亲王爵才显出尊重,也顾不得这些慈爱的心肠了。

    容晚初不由自主地叹息。

    殷长阑听不得她这样的惆怅,就安抚她道“太后只怕这一下子伤了元气,正要寻些事替我分忧,不会轻易搁下他不管的。”

    他看着女孩儿薄薄含愁的眉眼,那种不知名的冲动又一次占据了他的理智,让他不由自主地低声道“阿晚若是实在喜欢,往后我们的孩子,就留在你身边教养。”

    他声音低沉,还带着微微的哑,让容晚初一时没有听清他说的话。

    她侧首望向他,一双杏子眼明亮而清透,还带着微微的疑惑,等着他来解答。

    殷长阑又在那双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将那句话说出了口,就生出罕有的悔意来,此刻见容晚初没有听清,反而微微失笑,摇了摇头。

    他掌心在她羽睫前拂过,遮住了她的眼,道“没事”

    容晚初心中并不大相信,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殷长阑说这样的话,她就知道她追问也逼不出来,索性鼓了鼓腮,放弃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另一桩她关心的事来“元日的朝宴,我看了往年的旧例”

    凤池宫中的光景总是温柔宁静的。

    外头的诡谲风云也并不曾刮到容晚初的门前。

    她夜里做了个有些纷繁的梦,梦里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如前一日一般,通殷长阑面对面地坐着,外面喧喧嚷嚷的,不知道什么人在放着烟花,他说了一句她听不清的话,她急得跳脚,倾过身去问他“在说什么”。

    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耳畔有一点温柔的触感一贴即离,她看到男人依稀含笑的眼,嘴唇微微翕合,像是下一刻就要将什么再说出口。

    窗外却忽然起了一声巨响。

    容晚初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

    没有什么烟花、声响,也没有相对闲谈,梦里的一切迅速从她脑中流去,只在她拥着被子坐起身的工夫,已经全然没有了一点印象。

    侍女如任何一个平常的早晨一样,带着笑意挽起帐幔,清晨的天光漏进黑甜之境,极细微的凉驱除了残留的睡意,容晚初趿着软鞋下了床,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正了,刚打过钟。”阿讷笑吟吟地道“外头稍稍地下了一点雪,倒是把梅树都吹白了。”

    容晚初走到窗边去,她醒来时还有些不知名的低落和倦意,听到这个倒生出些兴致来,道“薄雪也有薄雪的好。”

    她露出笑来,阿讷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替她从熏笼上拾掇衣裳的时候,还笑眯眯地问她“今日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宫人有序地服侍她洗漱、更衣。

    阿敏却从门外走进来,面上微微带了些怪异的神色。

    阿讷心情好,笑着同她招呼,问道“这是怎么了”

    阿敏在帘栊底下站了脚,开口时语气也有些异样和迟疑,道“馥宁郡主跪在了宫门外头,背上还绑着两条木板,瞧着仿佛就像就像是,话本子里演的负荆请罪似的。”

    阿讷有些不解地道“跪在咱们宫门外头”

    阿敏道“谁说不是呢。”连她也不由得有些嘀咕,道“不知道是个什么把戏,见了奴婢进门,也没有说话。”

    她问道“娘娘,您可要出去看看”

    容晚初微微蹙眉。

    阿讷已经按捺不住地道“这算是个什么事她一个堂堂的郡主,跪在姑娘的门前,传出去还当是姑娘折辱了她”

    她回头便道“奴婢去请了她走。”

    容晚初原本薄有怒意,被阿讷气冲冲地说了一回,反而平静了下来,道“我又不是什么贤惠人,不担什么虚名声。”

    阿讷急道“那也不能由着她这样随意败坏。”

    容晚初笑了笑,道“事各有主,找也找不到她头上去。”

    就先吩咐道“你去预备两个褥垫,要厚厚的,给馥宁郡主送出去,免得冰天雪地里,冻坏了郡主的腿。”,,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章节目录

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绮里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绮里眠并收藏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