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做成的那天正好是周六, 叶挽秋将衣服打包好, 一早便送去了李公馆。
    也许是因为上次来过, 守门的巡逻军卫对她还有些印象, 所以她这次进来得要容易很多。
    她站在客厅里, 朝周围看了看,没发现哪吒的身影, 想来应该是不在这儿。
    殷素华简单翻看了一下那些旗袍, 满意地点点头,让湘姨拿下去,顺便再将一个带有火漆印章的信封交给她, 里面是除了上次定金以外的余款。
    紧接着,她忽然开口问“听哪吒说, 你是在锦城学堂里学声乐的学生”
    叶挽秋点点头“是的。”
    “他有向我提起过你,说你唱歌很好。”殷素华温和笑笑,示意她不用紧张, 坐下来说话, “我记得, 你是萧其明的学生吧”
    “是。老师和夫人是朋友吗”
    “他和哪吒很熟, 所以我知道。”殷素华模糊性地掠过这个话题。
    她的回答让叶挽秋有些惊讶, 继而无端想起了那个曾经借住在萧其明家里, 但是自己却从来没见过的人。
    会是他吗
    可那时候萧其明也说过, 房间里的是自己的亲人。
    叶挽秋困惑地思考片刻,最后决定不再去想。反正已经都过去了,而且显然也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
    还在她沉默的时候, 殷素华便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虽然对方今日也同之前那样,只穿了一身样式素简的米白色旗袍,也没有任何首饰装点。但胜在生得眉目温婉,身姿出挑,眼神尤为清澈且干净,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
    “喜欢歌剧吗”殷素华端过湘姨奉上来的茶杯,轻揭杯盖刮过杯沿。
    袅娜的白色水汽升腾成半透明的雾,短暂地将她的脸孔遮住。
    “很喜欢。”
    “可有听过夏夜迷梦”
    “听过。”
    “会唱吗”
    “算是会吧,其实也就记得词和调。”
    殷素华高兴地笑起来,让湘姨把留声机打开,面带鼓励地看着叶挽秋“试试看。”
    叶挽秋望着那台正朝外徐徐流淌出舒缓音乐的留声机,起身站到客厅中央,顺着乐曲的推进开嗓起调。
    诚如哪吒所说,她的音色确实极好,而且很有辨识度,听起来有种轻盈灵动的美感。就是在感情渲染方面还欠缺了一些火候,对整首歌的悲惋之情表达得不够深刻,因此显得有些浮于表面。
    但那也是难免的,到底她如此年轻,未经世事,唱不完全其中的千转百味也是正常。
    殷素华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越过叶挽秋的肩头,看向正安静站在二楼的人,笑着道“看来,你的鉴赏水平确实比你父亲和两个哥哥好很多啊。”
    叶挽秋惊讶地转头朝上,看到哪吒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二楼的走廊边,同样向下看着她。
    也许是因为在家的缘故,他没有穿之前那身很正式的西装外套,只在细条纹衬衫外搭了一件和领带同色的深黑大衣。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身形清朗,风姿迢迢的少年,如果不去联想到他的身份的话。
    听到殷素华的话后,哪吒边从二楼走下来,边简短回答一句“那也是她嗓子好。”
    “少见啊。”殷素华看看他,再看看叶挽秋,最后又将注意力放回在哪吒身上,“难得听你夸一次人。”
    “您不也觉得好么”
    “那倒是。”
    说着,殷素华放下茶杯,转向一旁的叶挽秋,问“我剧院里正缺个唱歌好的,你愿意来吗”
    闻言,叶挽秋不由得愣了半晌才敢确定对方说的是什么,连忙点头,眼神亮晶晶地回答“可以可以我是说,我愿意”
    “那今日就这样吧,往后你下学以后,我会让老杨去接你的。”
    “谢谢夫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
    她拎起包背好,听到哪吒忽然对她说“我送你。”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过自然,甚至连语气都不曾变化过,让叶挽秋有种他似乎只是在提醒自己当心台阶之类的,也是在下意识地答应后才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您送我”
    哪吒嗯一声,起身走到门口,将大门打开,几枚粉白的桃花被风卷着吹进来,刚好铺在他脚边。
    该怎么解释自己只是去送衣服,最后却被这位三公子送回家的事
    不光解释起来魔幻,想想这件事都很魔幻。
    于是叶挽秋在司机将车开进那条熟悉街道以前,忽然开口打破了两人自从出门后就一直默契保持着的安静,指着前面的花店说“那个,我家就在这附近,拐角走几步就到。再往前路太窄,怕是不好开进去,我还是就在这儿下车吧。谢谢三公子。”
    哪吒偏头看了看那家花店,直接叫停司机,没有再多说什么其他的话。
    下车后,叶挽秋转身朝里面看了一眼。
    坐在光影朦胧处的少年,看起来有种彩墨画似的漂亮,乌发雪肤,嘴唇浅红。
    她翻开包,将里面的礼盒递过去,手指有些僵硬着,尽量自然地解释道“这是给三公子你的,刚刚差点忘记了。”
    哪吒接过来,打开,看到里面是一条做工细腻的领带。
    “算是谢谢三公子上次在锦绣繁华那里帮我解围的一点心意。而且,我知道夫人今天之所以会同意我去剧院,也是因为三公子你跟她说过的关系。”叶挽秋说着,伸手勾开被风吹散在眼前的发丝,“不过,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三公子的喜好如何,所以可能做得不太好。”
    他拿起那条领带看了看,没有按照惯例来敷衍一句喜欢,反而问“这是你做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她不太懂,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是。”
    “很漂亮。”他说着,收起领带,注意力却是放在叶挽秋身上的。
    她的眼睛在天光熹微下,呈现出一种过于清澈的明亮,虹膜上的深褐色润着层浅淡细碎的光晕,让哪吒莫名想起小时候吃过的枫糖。
    浓烈到化不开的甜。
    “三公子喜欢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下次见。”
    “下次见。”
    直到叶挽秋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哪吒才转头,吩咐司机道“去千徊茶楼。”
    那是他和墨琰约定好见面的地方。
    见他来,店主连忙放下手里的账本,从柜台后走出来,朝哪吒低声唤一句“三公子”,很快领着他们来到一间宽敞且僻静的包厢。
    进去的时候,墨琰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三公子,别来无恙。”他放下手里的烟杆,白雾消退,镜片背后的眼神却依旧难以捉摸。
    哪吒不打算同他寒暄,只略一点头后便开口问到“考虑得如何”
    “三公子,转换阵营是件大事,尤其对我这种只求一条活命一口饭吃的人来说,更得慎重。”
    墨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下句便被哪吒接过话“可是你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用来犹豫的时间了。”
    “三公子的意思是”
    “临东军阀地处平原,按理说应该是一处富饶之地,可偏偏每年都会为水患灾害担惊受怕。若我所知没错,那地方早年时还好,虽然偶尔有洪难却并不足以拖垮整个临东。
    但从前两年开始,临东的洪涝祸患越来越严重,耕地被毁,工厂荒废,无数人因此流离失所。偏偏每年夏季便水灾泛滥,迟迟不退。
    没有了往日依赖的难民想要活下去,就得找到容身之所。那些妇孺老弱也便罢了,对于尚有余力的年轻人,军阀自然是最好的去处。他们会认为只要成了军卫便不愁吃穿,因此只能想尽办法混进军阀里。
    所以,陆岱瑄如今的军队看似人数庞大,可真正能上场搏命的,怕是连四成都不到。”
    “我想,陆岱瑄也是没办法了,这才会打起其他地方的主意,试图靠扩张来缓解临东内部的压力。”
    哪吒面色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墨黑眼瞳里半点光亮也无,看起来很像某种因为过分精致逼真而有些吓人的瓷娃娃,只是眉眼间的气势有种藏不住的凌厉。
    这让墨琰忍不住去猜想他到底多少岁,明明看起来是该在学堂里穿着校服背诵各种课文的青葱年纪,如今却坐在他对面,字字见血地剖析着如今临东与西南的局势。
    “所以,三公子会觉得,我也同样时日无多”
    “不错。”哪吒毫不避讳地回答,“但凡带兵之人都知道西南之地有多易守难攻。可陆岱瑄却依旧选择我西南下手,还以程珏之事先行刺探,后又派你们来勘窥军情,不就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么否则,他应该选择挥军北上,直攻北崎之地。而之所以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他如今已经去不了北崎。”
    “同开春便会回暖的西南相比,北崎如今还是一片冰天雪地。若非有足够的粮草和素质过硬的兵力支撑,陆岱瑄不敢在此刻进攻北崎。他今日所做无非就是告诉我,他已经等不起了,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出其不意的方式来攻破西南锦城。”
    “既然陆岱瑄已经急切至此,那你又能有多少剩余时间何况,如今的临东真实底细如何,你是比我要清楚的。眼下陆岱瑄一直对西南采用渗透的方式,可若是真动兵交战,临东军能支撑到几时,想必你也是有数的。”
    墨琰听完,先是沉默片刻,继而又极为畅快地笑出来“都说三公子自小便在军营里长大,十四岁便跟着李司令从军出征,是个生来的将帅之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你便是答应了”哪吒并不接他的恭维,只坚持追问自己关心的问题。
    “答应啊。既有三公子当日的金口玉言在,我还有什么可拒绝的。”
    “那便成交。”
    “成交。”
    四月,萧其明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也就重新回到锦城学堂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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