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好柳眉倒竖,恨不得执钺再次入宫。

    “他居然还有脸让我们为他奔波、寻找无罪证据”

    “不然怎么办呢将他送给殷人以命抵命吗”

    怀桑终于忍不住叱道,“那是母柳儿子,也是你弟弟啊”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在我得到答案那一刻,我王钺就已经挥下去了”

    阿好怒道,“殷人现在不过要求子期以子侄之礼收敛厚葬贞人玖,我小时候也承过贞人玖教导,算是半师之谊,我为何不能在场”

    “子期用儿子礼仪送葬贞人玖,那你呢你身为王女,该如何吊唁你是庞国继承人,是堂堂王女,你父亲还在庞宫之中雕他玉花泥偶,你让他该如何自处你觉得母柳会如何忍气吞声”

    怀桑脸上有着不容置疑地严厉。

    “想想她为什么要忍受这些一切都是为了朝贡能顺利啊”

    他声音已经有了些哽咽。

    “她不想让你看到这些,请给她多留一些体面吧”

    没有一个母亲愿意让自己孩子看到自己颠倒黑白、忍辱负重一幕。尤其是因为想要保护另一个孩子而不得不这么做时。

    良久之后,阿好动了。

    “我走”

    她攥紧了手中羊皮,直到将它捏成紧皱一团。

    “但是,这样是不对。”

    阿好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她感受到自己尊严和信念受到了侮辱。

    “一个不能正视自己错误人永远无法长大。你们这样庇护子期、保护他颜面与名声,看起来是为了他,实际上是在害他。”

    她竭力让自己表现不像个因为看到弟弟受到偏爱而胡搅蛮缠孩子。

    “粉饰太平是没有用,你们这样做,他迟早会受到惩罚”

    阿好垂眸,遮住眼中对子期厌恶,也遮住对放弃再追究这件事自己厌恶,语意森然。

    “不,是我们,我们迟早会受到惩罚。”

    实际上,子期已经受到了这世上最严酷惩罚。

    这短短几天里,他活在真正人间地狱之中。

    作为众人眼里被柳侯“保护”对象,从柳侯被害那天起,他就没有出过柳侯寝殿,对外是在宣称“侍奉”母亲,实际上却被怀桑牢牢看住,根本不让他离开柳侯卧室半步。

    可他母亲,早已经死了。

    比起杀人这件事,眼睁睁看着血脉相连至亲就躺在那里静静腐烂带来恐惧,要可怕多。

    面对这具尸体第一天,他只有害怕,只有惶恐,只有对未来不安;

    面对这具尸体第二天,殷人们开始在半夜里悄悄处理母柳身体。

    他看着他们像是处理羔羊那样将他母亲剥开,像是烹饪前准备工作那样用盐块和各种草药炮制她尸体,他终于开始恐惧,开始后悔。

    在此之前,“死”并不是一个直观事情,那只是一个即将发生就要结束过程,是一挥刀快意,是发泄怒气后终结。

    但此时此刻,“死”是一个正在进行字眼。

    面对尸体第三天,尸身腐烂情况却远超出殷人和怀桑预计,虽然汤宫清凉干燥气候对保存尸体有些帮助,可门窗紧闭环境却让气味异常难闻,到了根本无法呼吸地步。

    不得已,殷人们和怀桑们借用了“贞人玖”尸体,以“伸冤”名义,将“他”摆在了寝殿门前,以掩盖汤宫里可能引发腐臭危机。

    然而子期却无时无刻不在呼吸着这样气味。

    那股腐烂恶臭从他鼻端嗅入,渐渐穿透他四肢百骸,从每一个毛孔里迫不及待地往里钻,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也跟着她一起渐渐腐烂。

    那一个个不能阖眼夜晚,躺在软垫上母亲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她睁着那无法瞑目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等候着他被溺亡在这俗世之中下场。

    面对尸体第四天,怀桑和殷人们开始找寻其他保持尸身状况办法,他们考虑将她泡在勾兑了足够盐分冰凉泉水里,又或者用美玉塞住她所有窍门,将药材封在她身体里。

    子期看着他们将她身体翻来覆去,商议着该怎么让她看起来像是没有死,或者刚刚死去,所有那些可怕、恶心行为,那些让她千疮百孔行为,却只为了让她不那么“面目全非”,他终于崩溃了。

    “请让她入土为安吧我们宣布她死讯吧”

    子期后悔了,内疚了,死死抓住怀桑要往母柳尸体中塞入防腐之物手臂,泣不成声。

    “我会承认都是我做,杀贞人玖是我做,母亲也是我杀,舅舅你大可继续做你王师,我会服罪,我乖乖听话,你们放过她吧”

    他死死地抓着怀桑手臂,用尽全身力气阻止他再上前。

    “我不要什么王位了我不和你们争,谁要这个王位谁拿去”

    他母亲过去如此强大,最后都只落得这个结果,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笑到最后

    “求求你,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啊”

    对于外甥请求,怀桑选择是

    拿起手边裹尸布,硬生生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他可能会发出更大声音。

    “谁说她死了”

    怀桑将子期手从手臂上扯离,将他狠狠地掷向地上。

    当他将那个位置当做猎物时,他也做好了有朝一日,自己作为猎物准备。

    但此时此刻,谁也别想停止他脚步。

    “我说她没死,她就没有死”

    这么多夕和柳侯尸身相对,快要疯不仅仅是子期一人。

    “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是工具,我是工具,她也是工具她活着时为了自己国家当工具,死了为什么就不可以所有人都不过是工具而已”

    子期和在场殷人一齐颤抖起身子,看着怀桑突然变得好似恶鬼一般面孔。

    从他口中喷出已经不是言语,而是阵阵尸腐般恶臭。

    “什么为了国家,为了大义,都是谎言你不够强,你不能翻身,就只能乖乖当一个工具,一个工具还求什么尊严”

    “我能让她昨天死”

    怀桑面目狰狞而扭曲,心头压力和濒临疯狂,使他无法再维持往日宽厚稳重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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