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宝山打了牙祭,便又领他乘船去。临行前略嫌失望,道,“手艺不如岛上厨子,鱼肉也不够鲜嫩。”

    话虽这么讲,却究竟没有上君山岛去,多半知道四海刀宗吊丧的吊丧,抓细作的抓细作,此时正乱做一锅粥,他自然不会去自找麻烦。

    君山岛与黄鹤楼一晃而过,两人一径乘船东去。在江州下了江船,沿鄱阳湖与沣水而行。

    这一代虽地处荒僻,却侠门众多。这些武林世家,守护一方安宁,各有古道侠义心肠。偶遇“天下第一剑”丰城剑的车马经过,太阿剑雷掌门见二人衣着简朴,又以足代步,便停马问他们去哪。

    尹宝山回答说去迷谷附近。

    女主人笑道,正好离剑邑不远,便请二人上车通行。

    雷掌门回头一笑,又问二人来历姓名。

    尹宝山只称姓尹,是个琴师。一介布衣,四海为家。

    众人细数江湖中并无尹姓名宿,更见他不似习武之人,自然不会想到他便是尹宝山。

    便又都看向长孙茂,久久却等不来回答。

    旁人不言名讳,雷掌门也不便多问,未免车中小辈多言失礼,忙说我们马程快,打个盹,天黑前便可到迷谷附近。

    尹宝山自来熟惯了,不论遇着谁,聊上几句,便都似早八百年前就认得一般,自然闭不了嘴。不多时,聊得满车欢喜。临到迷谷附近,皆不舍得他走。几个年纪轻的都闹着要请他二人去剑邑玩上几天,细数家中好酒好菜,什么修水哨子、桂花茶和子四珍,什么上好庐山云雾、十年封缸醅酒说尹宝山几度心动。

    长孙茂立刻提醒他,“是不是还有正事要做”

    从云台山出来,至今过去大半月;一路吃吃喝喝游山玩水,连药渣子都不曾见过一个。四月为一限,他可耽搁不起。

    有人却说,“有什么事非得亲去不可等回剑邑,雷掌门寻几个师兄代为效劳便是。”

    尹宝山道,“几年前十方鬼手一族南逃,只携了药种。辎重难负,有一些珍奇药材仍留在迷谷阵中。”

    雷掌门犹豫片刻,只问,“需要哪几味药材我遣人四处搜罗一番,总能寻到一些。”

    尹宝山知晓剑邑附近皆是丰城剑的地界,便不客气报出六味药名,“雉凤髓,吐糜竭,芳馥玉叶,忘忧籽,芒极皮瓤,过沟庞麒”

    六味药材皆从未听过,车中男女面面相觑。

    尹宝山续上五个字,“还有蟠螭角。”

    雷掌门一时沉默。

    长孙茂道,“便不劳诸位,还是我们自己去吧。”

    雷掌门想想说,“迷谷阵旧址离此地不远,里头机关诡谲离奇,毒物甚多,危机重重,前些年大姐中十方鬼手棘毒,几度毙命,也是缺一味药,只长在迷谷阵里。后来十方鬼手一脉被江宗主驱逐,家父两次带人入山寻药,前后折了三名弟子,父亲右脚也中毒箭瘸了一足,自此再不敢入迷谷阵。故我劝二位莫要轻易涉险。”

    尹宝山却说,“这位小兄弟轻功极好,区区毒阵,倒难不倒他。”

    满车剑客顿时看向长孙茂。

    但见他浑身新旧伤叠,掌上一层薄茧,不似使剑使出的,不知惯用什么兵器。

    又回想这一路行来,不论谁同他答话,他皆不怎么理会,看着极难相处。此刻再看他,只觉得这性情冷僻古怪的神秘人,竟真有几分高人的模样,顿时都有些刮目相看。

    有个自作聪明的剑邑少年突然讲道“原来这位年轻人是这位琴师贴身护卫。”

    众人皆恍然难怪这羸弱琴师敢走单骑。

    尹宝山并不替他辩解,笑着说,“你们缺什么药,两日之内,他皆可一并找来。”

    雷掌门顿时眼前一亮,“只需猴公滕,极好辨认,乃是红叶紫花我寻门中两位轻功上佳的长老,可随这位小兄弟一同前去。”

    尹宝山道,“不必,旁人去了,反倒令他不便。”

    无端托一桩人情,雷掌门有些为难。

    忽然有个弟子探出头,高声说道“看招摇山上,鹊头形状的山峰,便是迷谷阵。”

    尹宝山立刻讲道,“他在此下车即可。”

    长孙茂尚未回过神来,便被扔在了荒无人烟的招摇山下。

    望着不远处镌有“鬼谷”二字,半坍圮的界碑,一时觉得有些离谱。

    这些天他虽不断回味三重悛恶其中意境,却不得要领。

    尹宝山甚至连剑招都不曾在他跟前使过一次

    让一代剑邑掌门吃瘪,七八名剑客殒命的毒阵,真是他可以随意出入的

    虽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但他不愿同尹宝山辩驳。

    此人虽不靠谱,但总不至于坑他。

    从界碑下走入招摇山。此处已荒废许久,少有人来,道路早已覆满荒草,需寻着远处界碑,方才得以行进。

    忽有东西从草木深处射出,他下意识伸手一探,见是枚短剑,方才意识到触发了残余机关。

    远远可见数处山壁细洞,多半已被触发。

    原来整座招摇山皆是迷谷阵。

    长孙茂从袖中抖出谈枭,缓慢而前,不敢掉以轻心。一路走到一处断崖,对岸山崖不过百步开外,一簇红叶紫花攀援至崖顶,一眼看去甚是显眼;红花乃是从一处石洞里生长出,洞上正有“迷谷”二字;山崖并不深,借着夕阳可一望见底,目测有二十来丈深。崖下集满落叶,不知积了多少年,兴许更深一些。

    粗看起来没有异样,猴公藤触手可及,但若这么简单,也不会令这么多人殒命。便拾了三粒石子,依次抛出,打向谷底不同三处。

    只零星卷起谷底几片黄叶,裹入其中,再无动静。

    并无叩击之声,看来落叶积得挺厚。

    长孙茂本欲沿石落之处立足三次,便可直上迷谷洞,斩下猴公藤。但他仍留了个心眼,扬起一道长丝直直击往谷底,没入尺余深处,锵地一声探到一块巨石,仍无机关触发。

    兴许是机关年久失修。

    他不再过多耽搁,借长丝收拢之力直下崖底。不知下头藏了什么东西,故他仍留一分小心,尚未踏足落叶,便陡提长丝,往第二处落子之处纵去。

    一瞬之间,崖底起了一阵狂风,卷起一层落叶,朝银丝刺去

    叶不及丝韧,被长丝一劈为二,却如有眼似的去而复返。

    长丝一卷而返,收回谈枭之中;提起的一串韧叶,朝长孙茂直袭而来。

    长孙茂纵身而起,不及收回长丝,数击斩下,韧叶却越劈越多。他一时无可奈何,提长丝往高处飞纵而去,以免坠入谷底,更难对付;收手斩叶的一刹之间,万千碎叶如鬼如魅,一游而上,朝他包抄而来。

    被崖底枯叶掩埋时,他听见不知什么碎裂的声音。也许是叶子,也许是他的骨头,但这都不重要了。

    金刚经也没什么用,悛恶剑更没有什么用。

    尹宝山这天才之人,要么是太高看他,要么就是真的在坑他。

    长孙茂胸口一顶,猛地呛出一口苦血。闭了闭眼,脑中停留的是自己黑了大半的、发麻半边的胳膊。

    这叶子有毒。

    毒阵并未损毁,而是仿佛只被习武之人气息激活。习武之人出招皆会闹出不小动静,谷下枯叶闻风而动,直寻起风之处而去。

    这毒阵是专杀江湖人的。

    那种不痛不痒的发麻感飞快往周身游移,不久他将周身发黑的死去。

    毒叫人瞬间失去知觉,并不痛苦,十方鬼手还算仁慈。

    可棠儿怎么办

    若他殒命于此,尹宝山会为她奔走寻药吗

    长孙茂忽然觉得痛苦,心里生出不甘。

    不知过了多时,再睁眼,仍是在那个谷底。

    天色刚刚暗下来,云层背后藏着些微月牙的影子。

    一丝凉风从鼻尖拂过,长孙茂举起胳膊,满臂黑液褪尽,以为仍在做梦;可身上碎叶留下的细孔有半数方才发痒结痂,心知并非是在梦中。又觉得下腹有异样,解衣一看,肌肤之下有丝缕黑色细线,向先前中毒留下的瘀黑之处汇流而去,如江河入海,渐而消失不见。

    长孙茂站起身,举目四望,只觉得灵台清明,内力益发丰沛。忽然心想莫不是先前中的毒,皆被一勾吻吸了过去,转化丹田内力

    低头拾起一片落叶,试探着往胳膊上一划。

    血珠沿血线溢出的瞬间,一股黑顺着几股血脉一窜而上,先前那股麻痒的感觉也瞬间袭来。

    黑线钻入臂膀,长孙茂忍住不适,解开衣物,寻找毒液流淌踪迹。但见那一线黑汇入任脉,便渐行渐缓,先前坠落谷底时那股晕眩感也随之猛地袭来。

    长孙茂脑中灵光一现,缓缓盘坐下来,脑中默诵易筋经与俱舍论。

    低头再看,那一线黑随之渐游渐快,待他不念时便停下。复又定心念了句“毕竟碍当生,别得非择灭”,那线黑果真又往下游走一截,一旦停下,心生杂念,毒液便又不动了。如此反复数次,待一线黑汇入气海,长孙茂再无顾忌,从枯叶堆中一纵而上,立于洞口,挥刀斩下一截猴公藤,执在手中,便往迷谷洞中去。

    身上新生出的数处黑斑,于他周身缓慢游走,渐渐钻入衣物之中,如同他天生豢养之物,听话而乖觉。

    迷谷洞之中仍留有些许机关,如蔽路千机,虽不易察觉,却可以纵长丝拨动,借以月光耀出,便可以矮身通行。有一些迷阵机关,需要些许巧思。他幼时曾读过鲁班书,隐隐记得些许,故也不在话下。再往深处,便是一处开阔幽谷,里头灌木丛生,稍难辨认。好在尹宝山偷了几本方鹤的药书,六味奇药的图谱皆已撕下,此刻就揣在他怀中。他一张张对照着寻找,费了些功夫。后头索性但凡像样的,便都提刀斩下。哪怕不是,兴许也能留着,往后同人交换。

    如此一来,用不多时,已找出四味药来。有些草药一年一生,往后年年皆可来此摘取一次。

    走出迷谷阵时,外头日头初升,照得谷下几具枯骨在黄叶之间分外显眼。

    长孙茂并未多做停留,极快离开了招摇山。路上行人渐多,一路打听到丰城剑剑阁外时,已是正午。

    外头守卫见他衣衫褴褛,拦着不让进。

    他便说,我是你们雷掌门客人,麻烦通禀一声。

    守卫还算客气,同他解释说道昨夜众人喝酒至三更天,此刻仍在休息,不如你晚些再来罢。

    长孙茂一时火大,直闯进去。

    背后不断有人追来,长孙茂脚步越走越快,一路阶梯直上,直至无人能跟上。

    远处云榭中笑声不断,香气阵阵;剑阁众人正在阁中吃拌粉,饮热酒,尹宝山正在其间。

    忽然见个褴褛衣衫的年轻人好不客气的走进,一时众人都没认出他是谁。

    长孙茂在厅中立了片刻,紫藤往前一抛。雷掌门抬头抓住,回过神,厅中人已不见踪迹。

    直至出了剑邑城,尹宝山方才追上来,不声不响跟了一里地,冷不丁讲了句,“一勾吻毒中魁首,迷谷阵独你与李碧梧自如出入,的确如此没错啊。”

    长孙茂不理。

    尹宝山叹口气,“好好个人,怎么就哑了呢。”

    “你”长孙茂满肚子脏话,脱口只剩了句,“少说两句。”

    “没哑,挺好。”

    长孙茂回头瞥他一眼,摇摇头,接着往前走。

    尹宝山笑道,“年轻人,火气挺大,怎么回事”

    他先讲了句,“就觉得,你这王八蛋德行,和我当年一模一样。”

    尹宝山偏偏脑袋。

    这话说的,倒像是老子数落儿子。

    接着又听见一句,“难怪棠儿不搭理我。”

    尹宝山一时乐了,心道,竟该怪我。

    至一处商驿,以雷掌门给的牌子牵了辆马车,将那刺儿头叫上马,顺便递去剑阁给的衣服,道,“里头换去,省的旁人以为我二人拾荒盗马。”

    他并未推拒,接过衣服往车上去了。

    岭南多毒窟。一入岭南,哪里有毒窝,尹宝山便领着他往哪去。什么盲蛇女、浮丘蝎、骨玉书生、白眉妇,诸多令人闻风丧胆的岭南百毒,大抵皆化成了他气海内力。

    一路赢得太过轻松,免不了生出些许骄狂。又因武功招式所知不多,百来招内被崖州双老识破,被五花大绑的扔入棘兽囚笼之中。那东西不知是什么怪草,藤上生出半人高的笼子,里头盛有积液,可腐蚀万物;如同沼泽,越挣扎,积液越漫越高,笼子也越收越紧。积液近乎于矾油,并非毒液,伤人不轻,也不能为他所用。长孙茂紧紧缩作一团,攀住笼口,三四个时辰一动也不敢。等到尹宝山悄然潜入崖州百草园时,双老已商量着怎么将他连人带草一并煮了吃了。

    尹宝山将他救出之后,忽然说,“我还想你怎么连这泼皮蝼蚁也赢不了。你竟半点武功不会。”

    长孙茂擦拭手上溃烂伤口,心想,你终于发现了。

    尹宝山说,“我随便教你几招简单的。”

    于是便教了他七式四海刀。

    四海刀以无匹悍力著称,的确是五宗之中招式最为简洁。

    尹宝山给了他一夜时间,第二天问他,学会了吧。

    他说,会了。

    虽仍不够熟,但在尹宝山跟前,不知为何,总不愿露怯。

    第二天天一亮,复又提谈枭入百草园,当夜便拎着一串药包回来了。

    尹宝山问,“赢了”

    长孙茂道,“赢了。”

    尹宝山问,“如何”

    长孙茂道,“蟠螭角一两三钱,上好吐糜竭七斤,全都在这。”

    “我不是问这个。人杀了么”

    “没有。”

    “料你也没有。两人为祸一方,崖州流民怨声载道,你为何不杀”

    “杀了,明年的药谁替我制。”

    “故你一个也没杀。

    “杀一个,另一个恨我不及,必会在药中动些手脚,我不敢。”

    “都留着,如何知道他们心甘情愿为你炼药。”

    “我说,每年此时我皆会来此。本人乃亡命徒一介,见不到人与药,必天涯海角追去。”

    尹宝山笑了,“你也有你的办法。”

    两人再未停留,启程往儋州寻九星女尼。

    女尼练外家功夫,看似柔弱,力量却极是刚强。长孙茂屡战屡败,回城中将养时,尹宝山又随手教了他第一品惊鸿剑。

    他用十二天学会一品惊鸿,第十三天赢过九星女尼。女尼践诺,许诺每年他皆可来此取忘忧籽一盏。

    离了崖州,又乘船去往安南经,再折返中原。各路武功缠七杂八学下来,左右各门招式皆会了一些。

    长孙茂有时狐疑,为何尹宝山教剑招,各门各派只零星捡上几样教他,却从不教满。

    尹宝山有一日便回答说,“招式学多了,便会被困住。如悛恶剑,只第一式有招,看似灵动,却总会被勘破。二三式皆是无招,所以我说你需自行领会。”

    长孙茂便问,“三层剑境,如今我在哪里”

    尹宝山答说,“你会问出这问题,也就是说你全然不懂。”

    长孙茂又问,“棠儿懂诸多招式,她会被困住吗”

    尹宝山说,“那便是另一种境界,叫做无穷有招应无穷。敌手懂得的招式要么决不会比她多,要么决不会比她透彻。她恃才傲物,对敌有种天生蔑视。可她仍会被困住,被自己困住。”

    长孙茂问,“该如何破”

    尹宝山笑道,“迦叶神功第九层,她是不是至今未曾领悟那便是了。”

    一路行来,不知不觉已有五月有余。前六味药攒下不少,独蟠螭角尚不足两成。几次询问尹宝山,此人却仿佛压根不将此事放心上。

    长孙茂自然是信不过他。第一次六月之交在即,长孙茂寻到渭州城中马首,叫他将劫复阁能搜罗到的蟠螭角都给搜罗来,银子什么皆不在话下。

    十日之间,两人容身简陋客舍之中,登门客络绎不绝;客房桌上,银药盒摞得层层叠叠,直至搁置不下,长孙茂只好将床腾出来放药盒。

    巴掌大丹砂银药盒,里头统共就拇指甲盖大小一粒蟠螭角。

    马手临走前说,“长孙公子,统共就这么多了。往后零星能打听到一些,但都不多。能寻来的,自然帮您寻。不能寻来的,多半旁人留着有用,恐怕您得自己上门打听去。”

    长孙茂应了一声,满面愁云,问那马手,“统共有多少”

    马手道,“看着虽多,不过盒子大罢了,药却不多,统共也不过只三斤多些许。”

    尹宝山在一旁叹道,“凤毛麟角。市上寻来这三斤,怕是不便宜罢。”

    马头笑道,“阁主坑谁也不会坑长孙公子,自会替他量力而行。琴师且放心。”

    马头走后,尹宝山倚门远望,啧啧称奇,“久在山中,不闻世事,竟不知世间已有这等探知消息的好去处。”

    长孙茂随口答道,“连你行踪也成他们一桩大买卖。”

    尹宝山便说道,“探我行踪也不必这么劳师动众。在下隔三差五登门造访,届时讨俩酒钱就行。”

    长孙茂笑着摇头。

    尹宝山回头又问,“这三斤蟠螭角,已不可多得。如今竭泽而渔,往后在寻,哪怕有价也无市。到那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办”

    长孙茂心想,又能怎么办临到头来,也只能去偷去抢。

    抬头却只一笑,答说,“走一步看一步。”

    送药的地方,在日月山以西。出了灵州,尚未至凉州,从一处山崖下往东折返七十余里路,穿越沙丘,走入黑戈壁,便能寻到那处密道。密道有如曲折地宫,里头修葺华丽,每至几处开阔处便立有佛像。有雀离浮图,观自在菩萨立像与精舍灵迹,看似是一座那烂陀僧伽蓝寺。寺庙规模宏大,却不知为何又被遗弃在荒漠之中,佛像也大多损毁残缺。再往里走,却又是一处崭新所在,开阔之处仍立有佛像,佛像大多修葺一新,佛祖蓄发盘莲;壁上镌有经书,上头写有“清净光明,大力智慧”的劝念经。

    长孙茂曾听说日月山庄悬崖下有一处密道,是从前摩尼教企图入主中原时留下的。前朝时摩尼教排除异教徒,屠戮伽蓝寺僧人,占领伽蓝寺遗址开辟摩尼教佛寺,中原五宗驱逐摩尼教,韦阁主便将山庄迁移至此处,更名十二日月阁倘若真是日月山密道,此处应该离日月山不远。

    再往里走,密道露出光秃秃的山壁,四壁再无铺陈。隐隐听见远方有流水声,是有一条地下河。越往里走,水声越响;密道山壁常年浸润水汽,四壁爬满青苔;却因此地极少有人踏足,青苔生的极厚,稍有不慎便会打滑,不长一段路竟需拎出往日轻功踏水的三成劲来。直至看见地下河流淌的岩洞,再往前,便是一处爬满气生根的巨大石门。

    门上置有云板,门里隐隐听得鹿鸣。虽无人把守,沉重巨门与绞杀榕根却俨然有股非请勿入的架势。

    非仙山弟子,不得入石门。

    八年间他每年来此地三次,却也每一次都止步于此。

    每一次踏进入曲折悠长的伽蓝密道,他心里多半只会升起一种期许。

    对于世人口中仙山究竟什么模样,他实在半点也不感兴趣。

    只是第一次来时,他有些不明所以,问尹宝山“三神山乃是在瀛洲蓬莱,惊蛰春分前后东海渔民亲眼看见仙山,怎么会在这种鬼地方”

    尹宝山当时没答。回到中原后,辗转了几处药谷,一开春,尹宝山便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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