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玉棠始终在车中闭目养神,偶尔揭开帘子往外看,满目风景,除了山还是山。

    出了山南东道,沿路行脚商外多了一些。山道既险又陡,少不得停车让路,耽搁了些时日。偶尔车夫歇马,同驻足的行脚商人说笑探路,口音极重,到此已十分难懂。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担心师妹。师妹那种三句话说不清楚就能急的跳脚的性子,又不懂蜀地方言,也不知怎么同人问路。

    幸而并没有耽搁太久,到日头西下,视野极为开阔。外头风大,吹得车帘打卷。叶玉棠探头一眼,原来已行至一处风极大的峡口,此处三面高山,两江交汇,峡口中心有一座孤岛,岛上树木丰茂,山顶筑有一座白城,正是白帝庙。

    三条水道前来的船只,都在白帝庙脚下的渡口停驻。从岸上过去渡口,只有几排建在水面之上丈余、细而长的木头吊桥。吊桥随着山风打旋儿,行人走在上头,也跟着山风一起打旋儿,攀着两根油绳,尖叫声在峡湾里头久久回荡,很是好玩。

    这样脆弱的桥,上去个胖子都嫌沉,自然过不去马,只得在桥边停驻,等劫复阁的人将裴沁从码头上接引过来。

    蜀地湿气重,太阳一落山,水上的雾又起来,迷迷蒙蒙,看不真切。叶玉棠刚从车上下来,那一荡一悠的吊桥上便传来一阵咯咯笑。裴沁十二三岁上,练功吼破了嗓子,自此往后,声音始终带些沙哑,却不刺耳。

    这一阵极具个人特色嗓音传来,叶玉棠抬头与长孙茂一个对视,具是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刚从雾后头露出个红色的影,紧跟着又是一句,“说说吧,是哪位名宿请你们阁主来收监我这江湖第一号大敌。若俭张自贤程四海还是江宗主”

    她后头的黑袍客始终没说话。

    因来往行脚商交易货物便利,这峡口岸边,停驻了诸多拉载货物的牛车。于一群群牛车之中,却停驻一辆颇为惹眼的重辕马车,引得过路商人纷纷侧目。

    尤其是马车畔站着的几人,个个气度不凡,说是江湖人,却又有江湖草莽身上少见的贵气,不似蜀地侠客,那就是外地侠客。

    里头最扎眼的一个当属长孙茂,裴沁一下吊桥,一眼便从人群里瞧见,脚步一顿,将他上下打量几眼,忽地明白过来,问他,“这群密探一路跟着我,是你吩咐的”

    长孙茂道,“谷主若出事,我怎么同棠儿交代”

    遇事都将她搬出来堵枪口,她好使吗

    这张嘴就来的叶玉棠惹了半晌,才忍住没踹他一脚。

    裴沁轻轻哼笑一声,听语气大概也是不信。

    她视线一转,瞥见他身旁的姑娘,看来看去,总觉得有点眼熟。过了半晌,才想起来,“你是那个,同青龙寺挂单来的郁姑娘你怎么我的意思是,你们之前就认识”

    叶玉棠正要开口,被长孙茂抢先了去,“之后认识的。”

    裴沁闻言笑起来,语调也拉长了,“好你个长孙茂,我果真没看错你。闲的没事,带小情人上黔东南郊游”

    重甄一掀车帘子,道,“别听他瞎说,我请这位郁姑娘来的,正好通路,若是谷主同长孙公子有什么过节,还望海涵。”

    “也不是什么谷主了,闲人一个罢了。”裴沁供一拱手,“在下裴沁,阁主久仰。”

    重甄做了个请的姿势。

    裴沁也没客气,掀起裙摆,钻入马车。

    不过片刻,便听得马车里头何其清脆响亮的一记耳刮子。

    两人随后钻入马车时,柳虹澜捂住自己半边俊脸,委屈道,“这都多少年的事了,谷主这又是何必呢”

    裴沁咬牙切齿,“没长心的狗东西。”

    这会子主子也在一旁坐着,柳虹澜哪怕拿钱办事,也总不能出卖主子,只得哑巴吃黄连,何其委屈道,“我靠脸吃饭的,打人别打脸啊。”

    “正事不会干,只会哄骗无知小女孩。小白脸,打得就是你,挨打长记性知不知道”

    叶玉棠忍了半天,这会儿终于破功,噗地一声笑出来。

    裴沁瞧她一眼,道,“姑娘,知道吗,找男人千万别找那种长得俊的,越俊越草包。”

    越俊越草包,好一招指桑卖槐,一车的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全扭头去看长孙茂。

    叶玉棠笑着接话,“长孙茂这样呢”

    “他就一祸害,”裴沁毫不留情面,“下回你要跟小女孩子勾勾搭搭,少拿我师姐说事啊。她老人家累得慌。”

    长孙茂一愣,指指自己,有点无辜。

    叶玉棠险些笑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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