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堂梁上有扇窗户,此刻正开着敞气。

    窗户对着条窄木梯,梯子通向二楼角落的客房。位置偏狭,故不常有人用。一株红豆杉长得高阔,盘错的枝叶探进来,有些许钻进木梯。因无人替它修剪枝叶,故此处更少人走动。

    叶玉棠正是思及无人会从红豆杉处走来,故一直安心的盘踞在这扇窗前。

    直至她听到什么东西在背后头骚动杉叶,一偏头,望见杉叶上挂着八卦形的蛛网,中心倒缀着一只巴掌大的蜘蛛。多足动物藏在暗处阴影里,浴室的光照见它,映出背上多彩而明亮的八只眼。

    叶玉棠同八只眼睛对视一阵,笑了,右手一扣一击,昆虫甲壳瞬间碎作粉齑,蛛网中心空了个拳头大的洞。

    旋即,她笑容僵在脸上。因为她透过那个洞,瞥见杉树下头一个少年探头探脑的脸。

    她缓缓站起身,攀住头顶抱头梁,一荡,自另一扇窗轻松荡出;一旋,足踏杉叶纵出数尺,斜坐到二楼斗携上,宛如斗携上本就该攀附着的一只瓦脊兽。

    谢琎站在豆杉下头左看右看,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方才莫不是看走了眼

    他怎么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姑娘坐在男弟子浴堂的五架梁上

    自前一日与中光师兄在月下论剑,那天有月无风,却树影摇摇;自此他便留了个心眼,今夜在院中练剑,听得一株树上沙沙风动,追着声响来到这处豆杉树下,正想看个究竟,哪知却对上一双姑娘一闪而过的漂亮眼睛。

    沙沙声消失在他看见那双眼睛那一刻消失殆尽。

    随后,远处一株豆杉红色花枝轻轻晃了晃,再无动静响起。

    此情此景,莫名其妙地令他想起前日纵上歇心观的那片疾云。

    他绕过回廊,快步跑去男浴堂方向,在浴堂门口,恰巧同江中光撞了个满怀。

    江中光心中有事,给他这么一吓,盆子摔出去老远。

    他独着了条短褶袴。

    趁着夜里无人,正好快快回房,不怕有人看见。此刻木盆滚飞出去,害他不得不光着膀子在月光底下追着盆跑了大半个天井,也不知有没有人看见。

    他虚披上外衣,抱着盆走回浴堂门口,正想要教训师弟几句。

    谁知谢琎径直冲进浴堂,往梁上瞧了又瞧。

    江中光大为光火“半夜不睡,来浴堂看什么”

    谢琎低头,在他光裸的胸口看了看,有些欲言又止。

    江中光不禁紧了紧胸口的衣服,“有话快说”

    谢琎道,“师兄,刚才我在外头,好像看到有人在偷看你洗澡。”

    江中光闻言,心想,难不成是那金蚕野道又来找他了

    他心道不好,忙说,“大半夜的,谁看我洗澡你定是困了。明日比试可不轻松,快早些回房去睡。”

    谢琎挠挠头,应了一声。

    和师弟在楼道作别,江中光抱着木盆,立在房门口,拢了拢衣服,长长吸了口气,方才推开房门。

    一阵风跟着他一同进了房间,替他将房门在身后关上。

    屋中未亮灯,江中光猛地回头,只隐隐约约看到个不高不低的黑影立在门边,险些惊叫出声

    紧接着,江中光但只觉得双手被一手蛮力从后控住,压坐在椅子里;一指劲力点中他下颌上一个穴道,旋即,自那穴位之中涌入源源热力,巨大压迫之下,他唇舌咽喉都似被粘连在了一起。

    但凡想开口求饶,只觉出胸腔肺腑中发出一股震动之力,从自己处传到那人身上。

    他虽发不出声音,却能感觉到自己在说“你和你的主人不就想要玉龙笛谱吗若你杀了我,再没有人知道这东西藏在哪。”

    接着,他从身体里“听”到来人“问话”“你中金蚕蛊多久了”

    江中光闻声,背上涔出阵阵冷汗。

    因为他知道,这一招点穴截脉,乃是传说中的“传音入骨”。招式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实在难但需说话二人之间内力呈现绝对悬殊,那种绝对,如同江河入海,如此悬殊,方才能够以音入骨。

    此刻他就是涓涓河流,此人于他而言,正是那广袤无际的大海。

    若此人此刻要杀他,不过在瞬息之间,他绝无半点转圜之力。

    他“说”“快一年。”

    话音一落,他听见来人轻笑一声。

    他“说”“你笑什么”

    来人传音“我可以救你。”

    江中光急迫道“如何救我,有什么条件”

    来人道“世上除了马氓,只有我能救你。但你须得同我句句实话,否则哪怕神仙也难救。”

    “是。”

    “你什么时候见的马氓”

    “约莫在去年六月间,在雪邦,月影山庄。那时,连续好几个月的月影宗门内试炼,谢琎样样优秀,我事事皆远不及他。那日想去找宗主指点一下,听到宗主院内武婢聊天,说谢琎天分高,模样好看,江彤又这么喜欢他,如果他终南论剑得了头筹,宗主便会借着机会双喜临门,招他作宗门内婿,以后便是月影宗宗主的不二人选。我听了这话,心里极其不爽快,偷跑出了山庄,在一片野林子里生闷气,就是那时候,在那林子里遇到的马氓。”

    “你同他有何交易”

    “马氓说他知道我在愁什么。那对武婢说了什么话,他全都知道。不止如此,山庄中发生的一切,他皆了如指掌,但他就是进不去。他遵主人之命,徘徊在雪邦已有数年之久,就是为了一样东西。他说,若我能替他将那东西取了来,他便能解我愁苦。”

    “那东西,就是玉龙笛谱”

    “正是。他说,当年弘法大师废去蛇母的玉龙笛,过了一年,蛇母被江映刺杀在剑南道,玉龙笛谱便被江映作为礼物,送到了江宗主处,由他封存在藏书阁。那笛谱上的所有记载,除了巴蛮人,无人可以看懂,我们中原人,得来也无用。何况玉龙笛已毁,哪怕是他们巴蛮人,得来也无甚用处。可那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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