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莘莘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阴暗之中。

    幽暗、逼仄、潮湿, 像一个黑洞洞的深穴。顾莘莘对周身打量几圈, 发现是一口枯井。

    这的确是一口柔然百姓弃用的枯井,里面没有水, 洞内很深,顾莘莘抬头估算, 井深起码有四五米,井深,洞口却很小, 加之被枯草掩盖, 很难看出来, 是以她们路过时未曾发觉,一脚踏了进来。

    幸运之处同样因为草,井底里是土坷垃地, 若是直接掉进来, 不死也伤,多亏井外飘了不少枯草或树木枯枝进来, 天长日久, 铺了厚厚一层, 接住了她, 让她没有受伤, 只是摔进来冲击力过大, 短暂昏迷而已。

    理清思绪, 她将目光投向身侧, 宋致躺在离她不远处,应该也是摔晕未醒,她扑过去轻轻拍他,“宋致宋致”

    宋致朦朦胧胧睁开眼,被她叫醒,坐了起来。

    得知身处枯井的宋致环视四周,打量一圈,井内洞壁光滑,斑驳的石砖还长了青苔,隐约听见“滴答滴哒”水声响。

    再往上看,是枯草虚掩的井口,透过交错的枯草,依稀看见朦胧的天空,井外是白天,瞧着光线不强,应该是天刚亮,刚到早晨。

    此地不宜久留,两人决意出去,看四周井壁滑溜溜,心中忐忑,不知好不好攀爬。

    事实比他们想象更棘手,井深四五米,搁现代不过一层楼半的高度,寻常墙壁两人手脚并用,翻上去并不难。可井里便难度加倍,井壁湿滑,还有层厚厚墙苔,平日里墙苔不起眼,关键时刻却是个大刁难,比天然的润滑油还难缠,手脚放上去便自动滑了下来,越想用劲越滑的快。

    两人不死心,试了一次又一次,均滑了下来,别说爬出井,连井一半的位置也上不去。

    失败几次的顾莘莘羡慕那些有轻功的武林高手,若是武林高手在,只需像小说里写着轻轻一踏足“提气纵行,身影轻魅”便飞了出去。哪里像她,只有点拳脚功夫,打架可以,一跳个大几米,飞出井底却是不行的。

    顾莘莘再转眼搜索四周,想看看有什么垫脚的物什,垫高些好爬,但很遗憾,枯井里除开有些杂草,什么都没有。

    这时宋致忽然蹲下身,指指自己“不然,顾姑娘踩着我的肩试试”

    若是平日,脸薄的宋公子绝不会提这些要求,眼下情非得已,由不得多虑。

    顾莘莘没矫情,出去要紧,便踩着宋致的肩膀往上,结局依旧遗憾,即便踩着了宋致的肩,两人的高度也只能够摸到井壁的一半,想爬上去,还差一大截。

    顾莘莘不甘心,抓着墙壁的砖缝,又往上蹬了蹬,结果脚下失控,差点没摔

    宋致见状不敢再让她冒险,叫她下来。攀井失败的两人坐在原位,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顾莘莘仰头看向井口,有想大声喊叫引周围居民过来的冲动,不过,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是柔然人的地盘,居民不是月城的居民,而是敌军百姓,到时别没得救,反而被围捕,于是讪讪地放下念头。

    而误会就在此处,她并不知道此时的谢栩已带兵进了柔然,两方联军都在找她们。

    宋致似乎也被这种想法误导,也是,谁也没想到,救“妻”心切的戍北候,竟能冒着两国交恶的风险,强势入兵柔然。

    再想着这井底什么都没有,阴冷潮湿,没吃没喝,最关键的是,连水源都没有,长时间耗下去,两人绝对受不了。

    而两人方才各种折腾,攀爬,翻阅,若出不去,那一切的折腾,都是胡乱消耗体力,做无用功。两人决意消停一会,养精蓄锐,顺便再观察观察情况,随机应变。

    两人又坐到了原位。

    “歇会吧。”顾莘莘说。

    嘴上这么说,两人仍是紧密注视着井口的动静,若有风吹草动即刻反应。

    见宋致比自己还认真,再瞧他抿唇凝重的表情,顾莘莘以己度人,问“是不是后悔自己不是武林高手”

    宋致微微颔首,有些汗颜。

    顾莘莘原本只是调侃,毕竟两人干坐无事,随口提的问,不想宋致真被她猜中了。

    实际上,大多男人都有类似的保护欲,若跟女子同时受困,或遇到某种险境,都会有“为何我不能再强大,保护自己,也带她脱离困境”的想法。

    顾莘莘理解,不过提起这个话题,倒让她想起一个疑惑多时的疑问。

    “宋致,你为什么不精通武艺是身体原因还是”顾莘莘跟宋致结识没多久,便知他武艺一般。

    比起历代皇室的骄纵宠溺,这一代的皇帝对新贵们的要求算是严格,毕竟这些年边疆动荡,新贵们不仅是贵族子弟,更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与指望,所以才有京中“培梁院”的开办,就是为了培养下一辈优秀子弟。京中子弟除了从小锦衣玉食,文学武艺都得磨炼,小爵爷凌封便是很好的例子,看似豪爽跋扈,实则文武双全,便连出身边陲小镇的戍北候,亦在文武双面丝毫不落,可为何宋致文墨满腹却武艺生疏这也不像他严苛自律,完美主义的风格。

    宋致显然为这个问题苦恼过,默了会道“此事说来长远,应是娘胎带来的遗症,我娘怀我时,身体不佳,缠绵病床许久,是以自我生下来,体质不如常人,年少时也想过习武改变,但效果并不明显,反倒习武过度,引起身体不适,家里只能放弃,而我哪怕想学,也束缚于自身资质,无法精进。”

    “原是这样。”顾莘莘理解了。

    宋致这种情况算是先天原因,过去顾莘莘在现代有听过类似例子,孕妇在孕期若身体不佳,无法给予胎儿所需的营养与支撑,孩子生下来会身体娇弱些。

    她不禁好奇,宋大人如此疼爱夫人,照说宋夫人嫁过去,有夫君与婆家百般疼爱,定是身心舒坦,怎地还会情况不佳,导致胎儿发育不良呢

    不过这是别家的事,她不好问,或许这跟宋夫人的体质也有关,她一个晚辈,不该多过八卦。

    见她沉眉不语,宋致倒是显出几分疑虑,“顾姑娘可是嫌在下手脚功夫不如那些武将,不能保护女子,甚至不能带你出这口枯井”

    宋致此时的心情略为焦急,他从小便好学自律,年轻一辈的子弟,满京城论起经纶才干,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便是陛下的两位皇子,从小有太傅悉心教导,也不如他,这亦是陛下高看他的理由之一。

    谁也不知道,宋致心里是有遗憾的,他通文墨、晓时政,有才能与抱负,唯独武艺不精,试问,哪个男儿不希望自己文武双全,英武伟岸呢

    这会顾莘莘问起这个话题,他担心顾莘莘嫌弃自己武艺不好,暗恋中的人总是想得格外多,若顾莘莘真看不上他的武艺,那其他方面,会不会也受影响

    没想到顾莘莘说“没有啊。”她看着他认真道“相反,我很佩服你。”

    她说的是真话。

    一个文弱的男人,在国局动荡至极,投笔从戎,远赴边疆,这种勇气比孔武有力的武将更难得。

    虽说押运官只负责运输粮草,也有武艺高强的副官或侍卫协助,但能挑起这种重担,不辞艰苦,不惧颠沛,边关内陆两头奔波,本身就是一种勇气。

    她的确心存敬佩,毕竟按他的出身,顶着家族荣誉与陛下的青眼,想要在京内做个舒舒服服不受任何风雨的京官,太容易了。

    顾莘莘真心实意道“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很了不起,听说陛下的两个皇子,都没有勇气自愿赶赴边疆呢。”

    这也是真话,哪怕陛下及朝廷尽全力栽培两位皇子,亦是收效甚微,两位皇子,大皇子平庸无才干,二皇子更是懦弱,过去为了给皇子增功,二皇子去边关还是陛下强硬塞去的。如今边关再乱,皇帝不开口,两个皇子便有多远躲多远。

    当然,这也跟皇储间的勾心斗角有关,毕竟边关是危险之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未来大好河山就拱手让人了。换个角度顾莘莘能理解,毕竟人性趋利,大多数的人都是自私的。

    宋致则没有回答,眉眼却是舒展了许多,有关朝政大事,他在外鲜少多言,但能听到她对自己的认可,他又忍不住心里微甜。

    直到顾莘莘问出另一个问题“我还有个问题奇怪,你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成婚你家里没给你做打算吗”

    宋致闻言一怔,而顾莘莘则是心头打鼓

    若说上面的问题是疑惑已久,那这个问题,便是在顾莘莘心里盘旋了无数遍

    这亦是一柄悬在她心上多久的利剑她与宋致的那段娃娃亲她无数遍想问,又不敢开口的话题。

    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她的确很想知道,宋家与谢家的姻亲后来到底如何了当年她捣乱惹得宋致不满,单方面取消婚约,虽说宋府的门风应该不会毁约,但后来她义无反顾追随谢栩去了千里迢迢外的京城,林县的舅舅舅母们哪怕再贪心势利,也该知道拿她没辙,取消婚约吧。

    若是如此,那她跟宋致早就该两清了,宋致眼下早到了成婚年纪,早该娶亲,可怎地到了二十岁,还没动静呢大陈男儿十四五便成婚,宋府难道就不着急么

    这些问题顾莘莘想过了无数遍,但没有勇气发问,毕竟,过去她就是当事人,娃娃亲对象啊

    她只能旁推测敲,假装无意问出。

    没想到,顾莘莘还真低估她那一摊子奇葩亲戚

    她那对贪心的舅舅舅母,真不是一般人。

    此刻,这个问题落在宋致眼中,同样为难。

    他并不知道眼前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相反,上次两人见面后,还有顾莘莘不知晓的后续。

    自三年前在边陲小镇与“未婚妻”不欢而散后,宋致便打定主意散了这场婚事,奈何宋家门风严谨,信守承诺,祖辈上定下来的娃娃亲,宋家本不欲反悔,但见儿子实在不喜谢家姑娘,宋夫人疼爱儿子,怕强扭的瓜不甜,也不愿儿子这辈子所遇非人,郁郁寡欢,便说服夫君取消亲事。

    不想谢家那边,顾莘莘的舅舅舅母同样有自己的小九九,当年顾莘莘明明追随谢栩来了京城,摆明不会再回去接受他们摆布,但谢家夫妻贪恋权势,仍妄想着有朝一日想法把外甥女抓回来,或者用其他的手段逼外甥女就范,好攀上宋家的高枝。存了心思的他们不愿取消婚事,先是以顾莘莘重孝在身不得成婚为由拖时间,后来三年孝期满了,宋家有心取消婚事,谢家娘舅竟又编了个借口,说是外甥女因父母身亡打击过大,出了孝期仍身体不好,缠绵病榻,正在医治中

    得,他们既说了这话,宋家又岂是落井下石的人,便不好再提解除婚约的事,只能一等再等。而这一过程中,宋家有提前去探望,或者将未来媳妇接到京中医治的想法,都被谢家狡猾地推脱隐瞒。

    原本这事若是摊开说,明明朗朗解决,双方早就从这桩事里解脱,坏就坏在谢家人的贪婪算计,宋家以及宋致一个好好有为青年,硬是在谎言里拖了一年又一年,熬成了大龄青年。

    宋夫人为这事着急不已,想她的儿子,在京里多少人爱慕,偏偏成了晚婚的,可急也没用,夫君虽疼爱她,名誉上却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即便退婚,也得再等等,等对方姑娘好了,或者哪天病得更重,大夫确定不能治,双方再磋商退亲。而也亏了这些年国家动荡,京中不少子弟为了国家与抱负,投笔从戎,无心成婚,不止宋致一个大龄青年,加之儿子说不着急,宋夫人才好受些。

    其实宋致哪里是不着急,他也是急的,只是不愿母亲更担忧而已。

    这些年,宋致早就想取消这桩不中意的娃娃亲了,尤其在认识顾莘莘以后。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未婚妻,真以为她就是个身份单纯的女子,这些年相处,他与谢栩如出一辙,步步坠入情网。

    这亦是他矛盾的根源,他深知自己有婚约,虽打定好主意要退,但一日未退,一日便不能坦坦荡荡毫无负担。所以面对顾莘莘,他一直不敢将心意剖析,哪怕这些年,他曾有无数机会表白。

    就如眼下,顾莘莘问他为何还没有成婚。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剖白心迹,但最后他将话头藏了回去。

    他这一生,家教森严,理法分明,若是他向一个女子示爱,必然是他有足够的条件追求她,可如今他背负着不清不楚的婚约,对顾莘莘说那些话,不亚于脚踏两只船,不负责任,也不够尊重对方。

    他做不出来,于是那些话他终忍住了,只朝着顾莘莘笑笑道“缘分未到。”

    嗯,缘分未到。你我缘分未到,或者,我表白的契机未到,但未来可期。

    总之,几个字,藏了千言万语与无限期待。

    而对他的回答,顾莘莘回了个笑。

    她并不知宋致所想,只觉得对方不愿多谈,总有自己的考量,她不会刨根问底。

    两人又在那坐了片刻,直到顾莘莘看到宋致拿起井底一捧枯草,放在手心,开始揉搓。

    顾莘莘起初没懂,看着他半晌道“你这是做绳子”

    宋致点头,往头顶一指,“那上面有块凸起的石块,如果绳子能套上去,我们就能沿着绳子爬出井底。”

    原来,两人聊天的同时,宋致一心多用,开始了自己的自救,他观察头顶的井口,发现井底墙壁有一处凸起的尖锐石头,若是能有根绳子打个圆圈套在上面,慢慢沿着绳索往上爬,就能爬出去。

    顾莘莘顿觉他主意甚妙,也抓了一捧枯草揉搓,揉了半天散乱一团,扭头看宋致才发现,原来编草绳也是有机巧的,将枯草里选取坚韧的草茎,无用的浮草渣拂去,将草茎放入掌心,按照一定的规律编织再扭转拢紧,紧束。

    顾莘莘好奇地问“你怎么懂这个的”

    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怎么懂底层劳动人民粗俗的活计

    宋致平静道“做押运官后,在军营里学的。”

    他过去的确不会,后来加入军营,向一些底层士兵们学的,不想现在派上了用场。

    顾莘莘颔首认同,甭管他是豪门子弟出身,还是后期进入军营的高级军官,肯向基层人民学习这种粗活,虚心求教,何尝不是一种美德。

    对此宋致谦虚一笑,道“区区小事罢了,学无止境,日后还有得学呢。”

    顾莘莘点头,觉得这方面宋致与谢栩有些相似,或许这世上优秀的人都以好学向上著称吧。

    接下来的时间,顾莘莘一边跟宋致聊着天,一边学着他的姿势编绳索,绳索不难编,只是井里枯草不够,又分布得散漫,两人边编边寻,不知不觉几个时辰便过了,再看看手底,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编出两丈多长的绳子,拉扯一番,极为结实,只要套上上面凸起的石头,两人便能爬上去。

    随后,两人将绳子打了个圈结,用力往上抛,这也是考验机巧的时候,顾莘莘的作用显现出来,她久习箭法及枪法,眼力远超常人,她将绳索套好死结后,瞄准目标,用力往上抛,抛了几次后,绳索便套上了石头。

    顾莘莘欣喜地拍拍手掌,不想,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她尴尬地看看宋致,宋致则是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

    两人自昨夜掉进来,到现在十几个小时,没吃没喝,腹内早受不住了。

    宋致安慰道“再忍忍,等天黑我们就能出去了。”

    为什么绳子套上去不立马走还要等天黑,因为白日里附近都是农田,两人一爬出井口,便会被人发现报官,谨慎起见,决定天黑再出动。

    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两人坐在井底里等。

    顾莘莘觉得时间从未这么漫长过,尤其是饿着肚子的情况下,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看到井外的天渐渐黑下来,终于可以开动了

    顾莘莘摩拳擦掌,抓着绳索便要往上,宋致拦住了她,说“我先来。”

    他先上,爬上去后好拉她,况且万一有什么危险,他可以一马当先的面对。

    考虑到男人再文弱,力气上仍比女人更占优势,顾莘莘答应了。接下来她便仰着头,看着宋致沿着绳子往上爬。而她在下面等着,等他快爬上后,自己再跟着往上。

    眼见宋致即将攀上那块凸起的石头,顾莘莘摸向绳索,准备攀爬。

    而宋致大概是担心她的安危,将头低下来,居高临下看着底下的她,井底本身光线就弱,唯一的光线靠着洞口的太阳,照进的一点光,可现在天黑了,失去了唯一的光源,人的视线越发不清楚。

    顾莘莘并没有太在意,攀个绳子罢了,环境幽暗,她可以摸索着前进。

    可就在此时,宋致似乎瞧见了什么,目光一拧,说了句“等等”。

    顾莘莘闻声停下,但光线实在太过昏暗,哪怕顾莘莘睁大眼瞧向四周,亦看不到什么什么可疑物。

    直到听到“嘶嘶”的声音,顾莘莘猛地顿悟,但为时已晚,她感觉黑暗中有什么湿冷而滑腻的细长玩意,往身边凑过来,她想退已经来不及了,幽暗中只听宋致一声大喊“小心”

    他的行动竟比声音还快,顾莘莘尚未反应过来,宋致已从上面再度跳下来,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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