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絮怎么会啊难道她也是你们族人,在你们族里也有很高地位”

    “秦絮圣主说娜木塔”鸿雁冷嗤,“呵,哪里有,这等高深秘术她一个女奴有什么资格学,是她偷学的,这贱婢居心叵测,趁您身死国家动荡之期,趁人不备窜入秘籍阁将好些秘籍都偷走,叛出南疆”

    这话里关系与恩怨扯得有些远,顾莘莘还是听懂了,原来秦絮过去懂卜算是偷学的,看来她跟南疆积怨颇深,难怪当年她想尽办法搭上秦勉接近自己,多半是跟过去的白殷有仇,想寻仇来着。

    鸿雁接着冷笑,“这贱婢偷就偷,还将一些禁术都学了,这可是族里严令禁止的谁知道她保藏什么祸心”

    顾莘莘想,可不,当年秦絮为了恢复灵力谋杀婴孩,大概也是邪术中的一种吧。

    顾莘莘又想一个问题,“不是谁都能学那些秘术吧肯定得有些天赋,某些禁术更是需要顶尖领悟力的,她若只是个普通女仆,不可能无师自通。”嗯,玄幻小说都是这么说的。

    鸿雁承认,“不错,她虽是个女奴,却有可不安分的心,她的某些能力,的确远超常人,只是她走错了方向。”

    南疆秘术虽然神秘,却也分正道与邪途,正道者,以灵力之术为国家趋利避害,未卜先知,造福子民。邪途者,则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娜木塔当年的身份是个女奴,却异术上的某些天赋让人望尘莫及,若不是她身份低微,凭她的能力,正经钻研,绝对会在族里的异术高手中占有一席之地,可惜她心术不正,正道不取,偏走禁术类的歪道,叛出了南疆。

    眼下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还是救谢栩要紧。

    顾莘莘说“既然你看不了卜镜,还是我来吧。”

    鸿雁瞅着她发白的脸色道“圣主,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不然我们再等等,这种阵属下虽破不了,但族里的阵哪怕再玄妙依旧有个规律,即天黑而布,天明而收,能布下这种阵多是靠着夜色作为障眼法,白日里太阳一出,朗朗乾坤一览无余,再大的障眼法都得破了。”

    顾莘莘道“话是那么说,可到天亮还得好久呢,谁知道娜木塔会做什么。”

    鸿雁默了默,“也是。”

    倏然间她眼睛一亮,“这样,属下给主子推宫,您稍作休息再来。”

    南疆异术在外族看来神秘玄幻,但施术之人一旦布开,是以耗损精神力为代价的,精神力透支延伸成为的肉体痛苦,是施咒之人必须承受的代价。

    对此所有的异术师都无解,但欣慰的是,他们摸索出一套推宫过血的办法,能在精神力透支后,稍微减轻一点痛苦。

    这手法类似苗医的穴位推拿,顾莘莘感觉鸿雁在她后背沿着脊椎用力来回按捏,又在她后脑、脖颈、肩膀等各处穴位推拿了好一会,人果真舒坦了一些,起码头部的剧痛缓和了许多。

    “圣主感觉如何”鸿雁问。

    “好些了,”顾莘莘觉得很神奇,要知道,过去在她精神力透支时,她曾试着用过徐博士的药丸,但作用不大,没想到这南疆的传统古法却有些疗效。她欣慰道“好些了,我可以一试。”

    她拿出卜镜,但这次她没有问路,而是问谢栩的情况。耽搁的时间越长,她越是担忧,便对卜镜说“谢栩情况如何”

    卜镜缓缓浮起画面,这熟悉的场景曾在鸿雁过去十几年里,在白殷身上上演了无数遍,鸿雁不禁想起旧主,再看看顾莘莘,更坚定了她是圣主的念头。不是圣主,一个普通人哪可能生来精通如此异术。

    而顾莘莘来不及想这么多,一直看着卜镜,待画面浮起后,两个女人皆是一惊,就见洞穴内,娜木塔将一个像香鼎般的物件摆在昏迷的谢栩身边,嘴里不断喃喃有声。

    鸿雁异术修为不高,但跟随白殷多年,是看得到卜算镜面的,她先是皱眉,“不好,她要下手了。”

    再看清娜木塔手里的物件后脸色大变,“这贱婢竟敢用连心蛊”

    顾莘莘问“什么是连心蛊”

    “是一种顶级的蛊虫。”南疆除了异术,还有蛊虫,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蛊虫,鸿雁的表情看起来凝重至极,“这种蛊虫会钻入人脑,吞人心智,让被下蛊者,彻底成为控蛊者的玩偶。”

    光想着钻入人脑就够可怖了,顾莘莘大骇,“啊这么吓人”

    两人预料得没错,此刻的洞穴里,娜木塔半蹲在谢栩身边,将养蛊的虫鼎拿了过来。

    也不知那鼎是怎么做的,镂空的花纹里,依稀还冒着白烟,娜木塔主仆皆是一脸谨慎。

    娜木塔将蛊鼎托到掌心,缓缓打开盖子,青铜色鼎里,两条细细长长的虫,遍体呈乌色,一大一小,大的长约两寸,小的一寸,交缠在一起,不断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仆人对这邪虫恐惧到极点,脚步离得远远的,嘴里问“主子,这蛊虫太过霸道,您真要用吗”

    “霸道才好”娜木塔半点恐惧也没有,津津有味欣赏着蠕动的蛊虫,“你看,这虫子一母一子,子母连心,子虫随母虫,母虫在哪,它永远在哪,只要母虫在我这,一旦我给阿昭这个子虫,他也就再也离不开我了。呵,连心蛊连心蛊,就是连心啊。”

    “话虽如此,但蛊虫一旦下,阿昭大人会失去彻底心智,这是不可逆转的,主子,您三思”

    “失去心智我宁愿他失去心智,也不愿他那样对我”想起那只手冷冷掐在自己脖上的那一夜,娜木塔仍然愤恨交加。

    “好了”她挥手道“别再浪费时间,现在开始,你在旁替我护法。”

    “是。”仆人不敢再说,坐到三丈之外,准备护法。

    而娜木塔捧着蛊鼎,来到谢栩身边。

    在下蛊虫之前,还有前列程序。娜木塔跪坐一隅,一手合拢,一手放在谢栩额头,摆出奇异姿态,口中念念有声。仆人知道,这是在唤醒谢栩潜在的记忆。

    要唤醒谢栩关于阿昭那部分的记忆,不然即便被蛊虫操纵,他也只是谢栩,而不是真的阿昭。

    作为南疆出身的仆人,自然知晓这一过程,接下来娜木塔就该掏出自己的信物,勾起谢栩最深层的回忆。

    这个信物是过去联系两人之间的物体,譬如互送的礼物,或者一起用过的物什,总之必须是双方都承认存在的物什。

    娜木塔那有一件关于两人的信物,也就仅仅一件。是一个不起眼的竹制药盒,过去她成为罪奴后时常受人欺负受伤,那时只是左卫的阿昭偶然间路过,一时同情给了她一盒治伤药。

    谁曾想,这便成了娜木塔对阿昭的情动所在。后来药用完,盒子被娜木塔悉心保留至现在,此番歪打正着,倒成了两人之间的纽带物件。

    仆人自是知道这些往事的,她是娜木塔叛逃南疆时路上遇见的小丫头,小丫头是某个家族的私生女,被家族嫌弃驱逐,为了使遗弃自己的家族刮目相看,她选择依附娜木塔,想跟在娜木塔身边学一些异术日后扬眉吐气,才成为了娜木塔的女仆。追随娜木塔时间久了,娜木塔许多旧事她都知晓,包括这件娜木塔爱不释手的信物。

    这会她看到娜木塔从腰囊里掏出药盒,照理,信物要郑重放入两人掌心,娜木塔得将谢栩手摊开,将信物放上去,她自己再伸手握住,男女两的手共同握着信物才能施展异术。

    须臾,女仆的眼神浮起讶异娜木塔竟然没有将信物放在彼此手中,而是将信物随手放在了一旁。

    不是唤醒回忆么她怎么不用信物了

    就见娜木塔看了药盒片刻,猛地一挥手,药盒高高飞起,落到洞穴外。过去那个被视作珍宝的药盒,此刻被弃若敝屣。

    仆人大惊,“主子您不要信物了”

    “要啊,只是不要这个了,我有更好的选择。”

    她不要这个还能要什么,她只有这一样信物,她还有什么选择仆人不解。

    娜木塔咯咯笑,“关于我跟他的那份回忆,太少了,太不牢靠了。我想要一份更牢固的,哪怕有一天没有蛊虫,或者蛊虫失效,他也不会忘记我”

    仆人听不懂娜木塔在说什么,什么叫不要自己的那份难道要别人的

    娜木塔轻笑,“我觉得做另一个人或许更牢靠我在想,要不,我就永远替了那个她”

    仆人终于顿悟,“主子,你不会想想成为”

    这太癫狂了,放眼整个南疆,无人敢想这般荒谬的事

    “可即便如此,您也没有他们之间的信物啊,她和他之间的信物”仆人的话顿住,因为她看到,娜木塔缓缓从袖里掏出一样物什,是一枚朱红珊瑚海佩。

    仆人愕然睁大眼,这枚珊瑚佩是

    娜木塔晃动着手中珊瑚佩“哈,谁说我没有,他去得圣陵,我就去不得这是他临死时带入棺椁的,紧握在手里,就为了去别的世间找她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落到我手里,成为替代她的最好媒介”

    娜木塔仰头咯咯大笑,得意至极。仆人抿唇,彻底不敢言语,这太疯狂了。

    娜木塔还在笑,她拿着珊瑚佩,弯腰俯身去看谢栩,将珊瑚配放在他手上。

    笑着笑着,她渐渐声小,直至表情怔怔然,似陷入了遥远的陈年往事,竟浮起一丝悲凉。

    仆人能够理解她,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心,不惜丢弃真正的自我,顶替另一个身份,成为另外一个人,也是一种悲哀吧。

    若是替了那个人之后,他的心,便再也记不得任何那个真正的她,真正的娜木塔。

    娜木塔端详着谢栩的脸,想起旧日那个面带温文的男子,将她从绝望的井里拉上来,给了她一盒尚带着他余温的治伤药。

    这是她与他仅有的几个片段之一,如此稀少,却那样宝贵。

    倘若她成了他心里的白殷,那些真正属于她娜木塔,与阿昭仅存的一点点回忆,都将被抹去。从此,她要在他记忆里顶着白殷的身份活着,那个年少的娜木塔与阿昭,那份独属于她的少女情怀,再也不会有了。他永远不会再记得,在他生命里,曾有个女子爱他卑微若墙角野花,默默无闻,无人知。

    娜木塔忽然怔怔流下泪,她真的想这么做么

    谁愿意放弃真正的自己呢奈何她与他的回忆太少了,她想要的太多,想做真正的娜木塔,又羡慕白殷与他之间不可替代的情意。

    娜木塔有些微动摇,短暂的犹豫后,她将谢栩手里的珊瑚佩拿开,取了一根针,扎向谢栩头部某处。

    仆人惊诧,便见地上躺着的谢栩缓缓睁开眼这种施针的手法会让昏迷的人短暂恢复神智,但仅有一霎。

    娜木塔顾不得更多,她忽地往自己脸上一抹,此刻她还戴着月城公主的人皮面具。“撕拉”一声响,面具被揭开,娜木塔的真容终于露出来。

    那是一张并不算美艳,只能称得上清秀的脸。她的年龄早已不再年轻,但为了心上人,她一直用秘法将自己的容颜留驻。顶着这张她真正的面容,她将脸凑到谢栩面前,轻轻喊了声“阿昭”。

    阿昭,阿昭,记忆里那个最为美好的男子。

    她轻轻问他“阿昭,你还记得我吗娜木塔。”

    从唇语里读出他名字的时刻,她有一瞬的心软,若是他能有一丝半点记得自己,她决定不再顶着白殷的身份而活,她甚至不想下蛊,若是有选择,她不想他成为一个人偶,谁会希望将自己爱的人成为人偶她也想要继续做她自己,哪怕那个只在他心里占据小小一隅地位的娜木塔。

    然而,倏然被唤醒的谢栩呆呆看着她。

    他的神智只是短暂的恢复,双眼甚至称得上无神,不能称为正常人,她将他唤醒,只是让他拥有片刻的选择权。

    但谢栩睁着没有焦距的双眼瞧着她,无声静默。

    娜木塔将脸凑得更近,不死心地问“阿昭,你好好看看我,我是娜木塔你从井里救出的小姑娘,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谢栩仍是没有回应。

    他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

    娜木塔的悲戚陡然转为厉色,她猛地站起身,对着地上的谢栩道“你既记不得,我不会再心软”

    她将珊瑚佩重新放在他身上,这一次她再没任何犹豫,满脸决绝。

    “阿昭,这是你自己选的。”

    在娜木塔终于下定决心时,密林里的两人,也处于焦灼中。

    鸿雁预感不对,两人想加快脚步,奈何不知前方之路。

    于是顾莘莘只能再问卜,这一问,又是头晕眼花,方才推宫只是临时性缓解,就如按摩对人体病灶只是缓解作用,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只要卜算仍然继续,对人的耗损就会持续。

    顾莘莘头部再度痛起来,可她没有时间去推宫,且推宫这事只能救急,无法持续使用。

    接下来怎么走,总不可能在这继续耽搁时间,顾莘莘一咬牙,顶着头痛对着卜镜再问了一次。

    不料她的话刚刚出口,镜面尚未浮起画面,“啪”一声碎响,镜面如枝桠般蜿出碎痕,竟然裂了

    看着掌心碎裂的卜镜,顾莘莘瞠目结舌。这是她这么多年卜算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卜镜怎么会碎

    鸿雁道“有两个可能,一,是卜镜主人精神力消耗到极限的表示,你的精神力近乎耗完,卜镜无法再承受任何负担,所以碎了。”

    “二,有人在攻击你,不允许你使用灵力破阵。”

    两个答案,无论是哪一个,顾莘莘都很惊诧。她从不知道卜镜也有被碎裂的时候,至于第二个答案,那就简单了,攻击她的一定是娜木塔,她不允许她走出密林。

    她偏要走出

    但卜镜已碎,如何看路她们不能耽搁在这

    顾莘莘环顾四周,想再找一面镜子,但周围都是阴暗的树木野草,去哪找镜子,鸿雁不是占卜者,也不会带镜子。

    没了卜镜的顾莘莘,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彷徨。

    想不到她一个未来人,来这落后古代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刻,身上带了各种现代化装备,武器、现代药丸、打火机及其他杂七杂八,但在这诡异而玄幻的迷雾密林里,愣是一个没用上。

    正颓然,倏然她眼睛一亮,看到了不远处粼粼的湖水树林旁就挨着湖泊,月光洒在湖面,湖水摇晃不绝。

    有个大胆的念头在顾莘莘脑里浮起,她望向鸿雁,“你说那湖面行不行”

    “湖”鸿雁一愣,什么意思以湖为镜别说现在,就是过去在族里,也没人试过

    而顾莘莘已等不及,她快步走到湖畔,此刻她头痛如裂,但她仍是强撑着自己,将手指咬破,让血滴入湖面。

    迎着夜风,面对着湖水,顾莘莘以手指湖,刻意将声音提高得清晰无比。

    “卜镜寅时前方之路如何走”

    平静的湖面在月光下反射着光,倒影着顾莘莘的身影,像一面镜子,别说是顾莘莘,连鸿雁都不敢说话,屏气静气看着湖面。

    倏然,两人倒吸一口气

    湖面轻轻摇晃,顾莘莘的倒影散了,湖面沉寂几秒,接着一副硕大的、整个密林的画面自水中缓缓显现而出

    竟然真的成功了

    顾莘莘召唤了湖水

    场面极为壮观整个湖面都在发光,仿佛一场巨幕电影从水里缓缓浮出

    过去顾莘莘卜算,只用巴掌大的一面卜镜,很多细节因为镜面太小,看得微末,而此刻,整个湖面都像成为顾莘莘的镜子,所有画面细节在银色月光中无限放大,看得明明郎朗,清清楚楚

    如此清晰的画面,让两人瞬间记住所有的路线。

    不仅如此,湖面还直接给出了破阵的点

    但凡阵都会有破阵点,先前用卜镜算,镜面太小画面阴暗,便是有阵点也不易瞧出,眼下这硕大的湖面再没有遮掩,那阵点竟就在两人不远处,鸿雁露出惊喜的笑,喊道“圣主跟我来”在阵型没有再度变幻之前,拉着顾莘莘往阵点奔去

    破了阵点,这个迷阵便不攻而破

    在两人极速奔向阵点的同时,洞穴里袅袅燃起了香。

    是娜木塔燃的,唤醒一个人的记忆,除了信物,还需勾魂香,那是南疆秘术里的一种香,用几种奇花制成,一旦点燃,散发着馥郁的混合花香,袅袅在空中弥漫开来。

    谢栩沉在那诡异的香气里,渐渐陷入了一场奇怪的梦境。

    这个梦凌乱而绵长。

    大雪纷飞中,谢栩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八岁孩童,穿着褴褛的衣衫在风雪里发抖。

    一只手拿着一块馒头递到他面前,他抬头,一张微蒙着面纱的脸,面纱遮着鼻翼以下,看到一双乌黑而坚定的眼。

    女子看起来年纪刚至妙龄,却没有同龄人的活泼与青涩,只有一种久居上位者的镇定与淡然,问“小家伙,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画面一闪,他站在王族的练武场。

    女子看着他,淡淡道“从今以后,你就叫阿昭吧。朗朗乾坤,白日昭昭,希望我们南疆能像这天上的明日一样,光明坦荡。”

    画面又一转,她拍拍他的肩,“阿昭,来了这就好好努力,成为我们南疆出色的战士”

    再下一个画面,他在练剑,她与督导师傅巡视,看着他说“阿昭又长高了,天赋不错。”

    再另一画面,他彻底褪去了孩童的稚嫩,成了高挑健硕的少年,挥着剑辗转于众多对手之中,最后与一名叫鸿雁的女孩,并列考核第一。

    她亲自将左卫的铠甲与武器发放到他手上,唇畔微微牵起,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

    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笑。

    她说“阿昭,从此以后,与我一起保护南疆。”

    此后的画面,多是他追随着她。

    高高的白雁塔上,她在那里看书,习文,练习异术与武学。得闲时,她也会指导他文功与书法,她拿笔的姿态格外好看,只是眉眼清冷,有些严苛。

    偶尔她什么也不做,独自静静站在白雁塔上层,一袭纯白衣衫,墨发散披着,垂至腰际,身上不戴一件饰物,干净到纯粹,白雁在她身边扑扇着硕大的双翼,翱翔穿梭,目光不悲不喜地俯瞰着南疆。

    这一刻的她,真正像一个高高在上,面目肃然的神祗。

    这样的侧容剪影,他看了无数次,直到有一天,他眼神里露出不该有的情绪。

    而她的声音冷静而自持“知道么,我大你七岁。”

    “阿昭,我知道你的心思。”

    “但你要明白,站在圣主的位置上,我这一生,这一切,都属于南疆,不属于我自己。”

    “此生,我最不可能拥有的,就是自由。”

    画面再一闪,他自动请除了左卫的职位,拜在大圣教门下。大圣教坐在高台之上看他,眼神悲悯,“年轻人,你为什么想到我这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清晰“因为我想要以另一种形式,永远陪伴她。”

    后面的画面越发凌乱起来,烽火连天,异族作乱,叛军攻进城池。

    大圣教战死,他看她从象征神祗的高塔下来,立于城门之上,指挥己军自卫。

    敌军的乱箭亦射中了她,她胸口鲜血如注,却撑到敌军彻底溃。身畔军兵子民呼喊痛哭,她口中鲜血不断,却是望向苍茫高远的蓝天。

    她竟露出一抹笑意,对接住她的他说“阿昭我终于,自由了。”

    “若有下辈子,我想做个普通女人,自由的走走看看,自由的哭笑打闹,自由的选择自己的情感”

    再一转,是在冰凉的圣陵。

    她躺在雪白棺椁里,眉目安然。而他端坐在某个奇异的阵法里,将一柄造型古怪的法杖插向胸口,血滴落下来,他握着她在世时戴的珊瑚佩,躺进她旁观的棺椁里。

    毫不觉疼似的,他自语道“有没有人告诉你,我不想喊你圣主,更想喊你一声阿殷。”

    “阿殷,我来了。”

    “那个世界,等等我。”

    画面越来越凌乱,昏睡中的谢栩似乎因这些梦境痛苦起来,他皱着眉,轻微的梦呓,“阿殷阿殷”

    娜木塔冷眼看着,她知道,那是因为他的记忆在被持续唤醒。

    只是不知唤醒了多少,毕竟他与白殷的回忆太多,娜木塔在计算下一步何时动手,忽地听仆人道“主子,不好了,她们好像闯到了阵眼。”

    娜木塔没料到两人会如此之快,毕竟她先前为了阻止两人的行动,出手击碎了顾莘莘的卜镜。

    但她更没料到的是,哪怕顾莘莘没有卜镜,她骨子里来自白殷的天赋,竟在那样的境况里有了更大突破,竟连湖水也能驾驭。

    实际上卜算的神奇并不在于单一的卜镜做媒介,只要操纵卜术的人功力高深,但凡一切能折射出画面的事物,都可被利用,除了镜子,水面,琉璃,水晶,甚至现代的玻璃都可以成为工具。

    顾莘莘是因祸得福,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开拓了更宽广的卜算之路。

    娜木塔随即冷笑“找到了阵眼又如何,我可不是一般的阵眼,没那么好破”

    那边阵眼里,鸿雁果然在骂。

    “这贱婢果然狡猾竟将阵眼藏在树里”

    没错,当两人找到阵眼后,发现竟是一颗粗到两三人合抱才能围拢的树树龄怕是有上千年

    不知娜木塔用了什么邪术,竟将阵眼藏到了树根里,这意味着要除阵眼,必须将整个树连根拔起

    要知道,这般硕大的一棵树,光砍掉树干已是吃力,要将它连根拔起,这千年老树的根系何止千万条,牢牢扎根与深厚的土壤,要连根拔起,没有现代机器的帮忙,人力极难做到

    鸿雁哪肯就此罢休,她抽出剑,飞身而上,她是练武的好手,剑气劈下,月光下银光纵横,刷刷砸到树身上,给树身刻下深深剑痕。

    也仅仅是剑痕而已,这等粗壮的树,便是拿粗厚斧子来,也得砍上无数下才能倒,薄薄的剑身,纵然使剑者武力深厚,亦是一时难以砍伐。

    顾莘莘没有白看,她迅速掏出手枪,折腾了大晚上,现代化武器总算有些用武之地。在鸿雁惊讶的眼光中,对着树干“砰砰”连击,打得木屑横飞,但遗憾的是,树太过粗壮,打出的都是弹眼,要将树连根拔起,仍是不易。

    顾莘莘只能一心两用,时而打枪,时而操纵湖水看情况。

    她看到娜木塔已经开了手里怪鼎,将蠕动的邪虫取出来。

    即便娜木塔设了棘手的阵眼,阻拦了对手的时间,她仍是加快了速度,她的所有前奏程序已完毕,现在启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她用银针将虫子挑出来,缓缓走向谢栩。

    看到画面的顾莘莘问鸿雁,“是不是那虫子一旦进入谢栩的身体就完了”

    鸿雁道“是,再有能力也回天乏术了”

    画面上,顾莘莘看到娜木塔将虫子放到谢栩头侧,而那邪虫诡异的扭动,向着谢栩的头部蠕动而去。

    顾莘莘急得冲湖心画面大喊“不要啊谢栩谢栩醒醒啊”哪怕对着卜镜,对方根本听不到。而那边的娜木塔似乎感知到顾莘莘在卜算她,竟微侧过头,对镜外两人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鸿雁大骂,顾莘莘更加焦急,而鸿雁突然留意到了细节,她看到了娜木塔手里握着的信物,气得吼道“贱人,竟敢偷了圣主的珊瑚佩想取代圣主操控阿昭”

    “等等,什么信物操纵”顾莘莘虽不认同自己是白殷的身份,但还是敏锐地从话里听出了关键之物,“你的意思,她除了蛊虫之外还通过其他媒介控制谢栩。”

    “对”

    “那如果我也有彼此共有的呢”

    鸿雁一拍脑袋,“对,圣主你赶紧想想,你身上有什么与他有关联的物件,她能操控,或许你也能”

    顾莘莘想了片刻,猛地往发上一摸,“有发簪以前过生辰时他送的行不行”巧得很,那枚发簪她刚好今日戴上了。

    “行”鸿雁大喜“你快唤他”

    顾莘莘拔下发簪,再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发簪大喊“谢栩谢栩”

    鸿雁跟着一起大喊,“阿昭兄弟圣主在这快醒来”

    那边谢栩并没有反应,他被珊瑚珮控制的时间太长,发簪一时不能干扰他,他依旧痛苦地沉浸在自己的梦里,呢喃道“阿殷阿殷”

    一侧娜木塔露出冷笑,只要他喊阿殷,便说明他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而那条长虫,已彻底爬上他的脑门,蠕动着,似乎在找机会钻进去。

    顾莘莘急得更大声喊“谢栩谢栩快醒醒啊邪虫要过来了”

    那边依旧没动

    而邪虫已开始用它尖尖的尾椎刺向谢栩太阳穴,它看着是条蠕动的软虫,尾椎却有根尖刺,若是找准位置扎了下去,立刻能钻入人的大脑。此后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眼见那虫子亮出尖锐的微针,重重刺向谢栩的大脑,顾莘莘猛地咬破指尖,鲜血一冒,按在发簪上。

    她的血能操控卜镜,那能不能也操控发簪,或者给予发簪更多的力量

    她向着染血的发簪发出最大的嘶喊。

    “谢栩醒来”

    她人生中从未发出这般大呐喊,几乎用尽全力,整个声音都撕裂开来,响彻整个密林。

    那染血的发簪终于起了作用,山洞里,一直喃喃“阿殷”的谢栩身子一颤,像感应到什么,他不安地皱眉,嘴里呢喃一变“莘莘莘莘”

    他的潜意识放弃白殷,想起了顾莘莘。

    娜木塔不敢置信,她猛地起身,“不可能”她紧盯着谢栩,想做出补救措施,继续控制谢栩,但异术中断反噬,让她“哇”地喷出了一口血,此时密林里的鸿雁趁娜木塔心绪大乱,正是阵心最脆弱的时刻,猛地利剑出鞘,重重劈向树根部。

    只听“哗哗”一声大响,树根部泥土横飞,大半根茎在鸿雁的全力一击下,主根刷刷劈断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整个阴森黑暗的密林眼前晃了晃后,迷雾几乎在瞬间散去,月光拨开乌云,刹那照映过来,整个树林视野一亮

    依旧是夜色,但没了迷雾,月光照映下,前方的路清楚可见

    阵破

    鸿雁霎时拉起顾莘莘,纵起轻功,往洞穴方向狂奔而去

    洞穴里,谢栩已然翻身而起顾莘莘唤醒了他的神智,历经漫长昏迷,他翻身而起,实际上这个梦境让他痛苦至极,他早就想醒来,但珊瑚佩控制着他,他极力挣扎却难以做到。

    直到顾莘莘对着染血簪子最后一声呐喊,终于彻底打断珊瑚珮对他的控制,将他唤醒。

    先前的劲已经过去,即便谢栩身体还有些发软,但长久的军事作战练就了他绝佳的体能素养,他一掌震开险些钻入他脑里的长虫,用脚狠劲踩死,另一手抽出腰中软件,再一脚踹开旁边仆人,挥剑向娜木塔劈去

    娜木塔返身拔出刀刃相格,此刻的她既震惊又愤恨,以及无地自容。

    她明明如此爱他,爱到愿意放弃自己成为另一个人,可换来的,却是两人越深的对立。

    窄小的洞穴内,谢栩剑气如练,招招皆是杀意,想起娜木塔的龌龊举动,他恨不能立马将其斩杀于剑下。

    便在两人打的难分难舍时,又有一道人影进来,快如疾风,正是鸿雁。方才鸿雁被娜木塔的邪阵困住,异术上她不是对手,可论手脚功夫,鸿雁习武多年,手脚功夫早已是南疆顶尖,眼下破了阵,正儿八经打起来,娜木塔岂能招架得住,鸿雁的加入无意成了强助攻

    而鸿雁憋了一肚子气,更是杀气四涌,娜木塔又要抵挡谢栩,又要面对鸿雁,双拳难敌四手,“呲”一声闷响,鸿雁的剑将她肩头拉出一条长长血口。

    娜木塔痛得动作一慢,鸿雁趁此机会上前,“啪啪啪”地声响,她没有用剑,而是反手劈头盖脸甩她耳光

    “贱婢叫你暗算圣主”

    “叫你觊觎圣教”

    “叫你叛出南疆”

    “叫你偷盗秘术”

    “叫你私养禁蛊”

    “叫你作恶多端”

    与顾莘莘谢栩不同,他们不记得过去的记忆,自也不记得娜木塔这些年在南疆的重重罪行,鸿雁却是再清楚不过,这些年,她见证了娜木塔太多恶行,嫉恶如仇。她选择耳光,就是为了教训,一巴掌巴掌过去,每一耳光代表着一个罪名,一次比一次更狠厉,狂风骤雨般,扇得娜木塔脸颊高高肿起。

    扇完巴掌,鸿雁再次取剑,欲将对方筋脉挑断,此番她不仅要狠狠教训娜木塔,还要将她废了邪术,带回南疆,族法处置

    不曾想,在她剑尖即将触上娜木塔手腕时,娜木塔身影一闪,躲到某个身形后面,空气中只见鲜血“噗”地飞溅,娜木塔竟将对她忠心耿耿的仆人拉出来,替自己挨了剑

    那剑刚好抹过仆人的脖颈,剧痛让仆人死死整大眼,血色喷到鸿雁衣衫上,娜木塔趁此机会倏然撒开了某个物件,眼前如散开一场浓雾,灰云般弥漫整个洞穴,众人视野霎时一片模糊。

    待烟雾散去,众人再睁眼时,除了地上已死的仆人,娜木塔已经不见了。

    “可恶”鸿雁怒道“竟让她跑了”

    最后即将抓到的时刻,娜木塔将仆人拖过来做了替死鬼,再趁机施展某种障眼法邪术,跑了

    她曾练过某种邪功,即便是负伤,夜色里仍然身形如鬼魅,速度奇快,众人即便再想追,也难了。

    既然追不上,三人只好作罢,鸿雁愤愤地咒骂,顾莘莘则是急着过去看谢栩,想起先前的险情,仍是心惊肉跳。

    “你还好吧她都对你做了什么那虫子”她特别怕那虫子钻入他脑里。

    “我还好。”历经这大半晚的惊险,谢栩凝视着她,两人目光对视,均有种劫后余生感,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顾莘莘拍拍胸口,庆幸道“谢天谢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诶诶”顾莘莘话还没说完,谢栩身子倏然晃了晃,往地上一倒

    顾莘莘扑过去,“诶你怎地又晕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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