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谢栩再没来七分甜,倒是小书童隔三差五光顾一次, 偶尔买点点心, 偶尔顾莘莘在时, 跟她说说话聊会天。

    顾莘莘没有多想,她对小书童没有敌意, 谢栩一贯对她冷面冷心, 小书童却不曾刁难她, 双方客客气气仍是朋友,相见欢。

    她并不知晓小书童的心思。

    小书童自那次回去后琢磨了一番,从前觉得加油君对主子有意思, 现在他不再想那么多,就算主子不把对方当朋友,好歹还是个相识,更何况如今他们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 能多个熟人、多个朋友总是好的, 所以才时不时来顾莘莘这维护感情。

    顾莘莘则相反, 她对太尉大人的想法早就散了, 最近她一心扑在布料上, 那徐博士当真制造出了人工雪纺, 这些天她正为了新布料造势推广呢。

    寻常百姓们早就知道前阵子新出的真丝雪纺,但苦于手头拮据, 买不起那贵族布料, 如今出了平价雪纺, 即便不能跟真丝比,但穿在身上,仍是比普通的棉麻布凉快舒爽的多。价格虽比棉麻贵些,但物有所值啊

    如此,布料一推上市,便遭到追捧。

    顾莘莘因势利导,不同的货配不同的营销方针。这种平价布料,她不会拿来做成衣,做成衣的高定真丝布料是有钱人享受的,有钱人自也承受得起成衣的高定手工费。

    但平民百姓不同,手头紧,出不起加工费,全家衣裳都是女人们扯布回家自己做,是以顾莘莘干脆只卖布匹,老百姓来店扯布就行。

    而老百姓的人口基数远大于贵族基数,刚推出布的一阵子,门店挤满了人,不够卖。

    顾莘莘先是紧急扩充厂房,扩增加织布机,扩大布料生产量。随后,她干脆不自己卖了,直接给别家布匹店卖,利润五五分。

    别的店正愁没货,这名为雪纺的新布料不知打哪来的,市面上卖得红红火火,他们却没地进货去顾莘莘抛出合作橄榄枝后,他们欢喜接受,如此后顾莘莘只负责供货,由别家店代卖,省了店面钱、人工钱、售后杂七杂八各种开销,赚得竟比自己开铺子还多还乐的清闲

    话说回来,布料的大卖也得益与大陈朝的地理位置。大陈朝位置偏南,大多都城气候以温暖干燥为主,雪纺是薄布料,主打透气清凉,若是在寒冷的北国,定是门可罗雀,在一年四季大部分温暖热乎的大陈朝,方能畅销。

    眼下步入十月底,日头仍残存燥热,看来雪纺还能再畅销一阵子。

    所以,很多际遇的成功,来自天时地利人和,顾莘莘头脑活络,但她同时抓住了契机。

    赚了大把银钱后,她没忘记大功臣,又置了两个新庄子,势必给徐博士更舒适的科研环境。

    时间便这般白驹过隙,顾莘莘时而跟着徐博士研究新赚钱的点子,时而打理下甜品店成衣店,日子倒也过得快。

    直到某一天早,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日,顾莘莘正在店子里,教小二泡她新研发的茶,就见成衣店的伙计跌跌撞撞过来,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要砸店啦”

    为了方便照顾不同的店面,真丝雪纺成衣店就在甜品店斜对面,顾莘莘看伙计惊慌失色,急忙跟过去。

    这一去,便见一年轻公子着锦衣长袍,手里握一条黝黑马鞭,面容凶狠,堵在店门口,叫嚣着要砸店

    成衣店生意好,为了让老裁缝安心做活,顾莘莘专门请了个理事副掌柜来专门料理店内事物,类似于现代的店长。

    店长姓胡,五十来岁,大家称为老胡。顾莘莘请他是有讲究的,第一他仔细周到,适合打理店内事物,第二,他在京城里是老江湖,见多识广人脉多,这京城上至高官下至平民,他认识大半,对京里诸多事也能说个一二。

    可这回,一贯能说会道的老胡拦着那发疯的公子,一脸惶恐。

    见顾莘莘来,他赶忙过去禀了情况。

    原来,这公子哥是安乐伯的小公子,名叫凌封,安乐伯是皇亲国戚,这小公子仗着家族门第,自小在京城里横着走,那跋扈劲,乃纨绔子弟中的纨绔

    过去他但凡逛街不如意,说砸哪家店就砸哪家,是这一条街人见人躲的混世小魔王

    今儿来成衣店,是为了安乐伯夫人的寿辰,安乐伯夫人过半个月生辰,小魔王来给母亲挑衣饰做寿礼,近来京城里最火的就是顾莘莘的成衣店,小魔王闻讯而来。巧的是,老裁缝今日刚好将城北某富商女儿定制的一套衣裙做了出来,正欲派人送去,就被混世小魔王瞥见,一眼看中,非要不可。

    店有店规,那富商之女虽身份不如皇亲国戚,但也是付了银钱的,且是高定款,这种款式收超高的费用,同时保证全国只有一套,不然怎能称之为高定

    店里收了钱,当然得保障顾客权益,便不能将这套衣服给小魔王。

    那小魔王一听还得了,从小到大没人敢忤逆他,何况这区区一小裁缝店,他当即就说,要么给衣服,要么砸店,老胡怎么劝都无法,只能把顾莘莘请来。

    弄清情况后,顾莘莘不见惊慌,大大方方上前,道了声“凌少爷不可”

    小魔王凌封正准备砸店呢,闻言转头看她,见主事掌柜的竟是娇俏小姑娘,不屑道“你就是顾掌柜的”

    “是。”顾莘莘道“凌少爷这么大火气可否同小女子说道说道”

    凌封掀眉“有什么好说,你们要么给衣裳,要么关店,二选一”

    顾莘莘一笑,“给套衣裳那还不简单,小店虽小,送几套衣服还是送得起,我只是为凌少爷考虑,怕送出去后,不如令堂的意。”

    凌封拧眉,又是要砸店的彪悍,“你什么意思莫非老子看中的那套还不够美”他拿起那套富商之女定的衣裳往手上一抖,“你质疑小爷眼光不好”

    “不敢。”顾莘莘接住那套衣服,“只是觉得不同人配不同衣物罢了。”

    她笑笑,平展开那套衣物,道“凌少爷请看,这衣物呈嫩色,绣以青梅,乃是一小姐下的订单,我们店里每一件成衣,都会根据客人本身情况制作,小姐年方十五,正是少艾之时,是以我们选的布料呈嫩青色,选自青春年少的生机勃勃与轻嫩,而衣襟绣青梅,亦是根据这个年纪的“青梅竹马”一词延伸而出。整套衣服下来,透得就是年少的青涩素净与秀美。”

    “您觉得这样寓意的衣物,适合令堂么”

    凌封一愣,摩挲着手中马鞭,思索起来。

    顾莘莘继续道“小女子虽无缘得见令堂,但猜想,安乐伯夫人这个年纪,定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这样的人,该配厚重大气,富贵端正,能稳压全场的款式。公子请看这一件”

    顾莘莘走入店内,拿了一套某高官夫人定制款,那恰巧是个四五十岁官太太的,跟安乐伯夫人年岁差不离,“凌少爷请看,这套整体色泽以宝蓝为主,色泽华贵端庄,衣襟与裙摆再配以八仙绣球花刺绣,绣球代表圆满祥和、富贵之意,而且藏青布料极显肤色,配贵夫人再合适不过。”

    “这套本是给某官夫人的,令堂身份在她之上,我断不会让两套撞衫。我会在这套衣物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底布将会多添一层,更添厚重质感,绣球花的款式也将会做出调整,更为精致细腻。”

    “且,这套上的衣扣乃湖珠制成,自古珍珠有别,湖珠为首饰,海珠才算珍宝,我会将这套的衣扣由湖珠改为海珠,且会选用上等金色海珠,藏蓝色布料与金珠搭配,最显华贵不群。”

    “如此,这套衣衫定能为安乐伯夫人在寿辰上锦绣添花”

    一席话说完,屋里静悄悄,方才还嚷嚷着要砸店的混世小魔王摸摸脑袋,竟觉得顾莘莘的言辞有几分道理。

    再细看那款式,确实比先前那嫩绿色更合适。

    这时顾莘莘补充一句,“小店虽小,却有全京城最好的裁缝与绣工,届时我会让最好的师傅亲自做这件衣服,保证从质量到款式到做工,无可挑剔。”

    话说到这田地,那小魔王想了想,道“那成吧,小爷信你一回到时若是不好,我再来砸你的店”

    他语气依旧凶巴巴,好歹松了口。

    店里掌柜伙计全舒了口气,看向顾莘莘一脸敬佩。

    方才他们死命拦着小魔王,嘴皮子快说破,见效甚微,不想自家掌柜一来,三言两语就搞定,本事。

    那小魔王虽是个跋扈的,倒也知道买衣付账,问“这褂子多少钱”

    老胡站在柜台后,道“五”

    他原是想说,按店里规矩,请贵人先付五十两定金,待衣物做好,再付一百两尾款。

    结果小魔王不等他说完,摸出五百两的票子甩过去,“得,给了三天后交衣物不然就砸店”说完走了。

    留下顾莘莘一干人等看着那五百两大面额银票。

    皇亲国戚就是财大气粗,说是五十两,直接丢了个五百两

    三天后,顾莘莘让老裁缝加班加点,总算将小霸王的订单赶了出来。

    主要是刺绣费功夫,为了赶时间,找了几个绣娘一起日夜不休的绣,这才圆满完成,整套衣物拎起来,雍容富丽,堪称重工。

    衣服送出去,不知结果如何。小店里的伙计个个吊着胆,生怕那小魔王不如意带人来砸店。

    几日后,小霸王出现了,高头大马而来,后头带着几个小厮,店里伙计看他就紧张,赶忙把顾莘莘喊来,一见顾莘莘,那凌封懒洋洋倚在马上丢了块物什过来,说“我娘赏的”

    不是他往日随时带的银票,而是一锭银元宝,原来安乐伯夫人对衣服十分满意,人靠衣裳马靠鞍,穿着那套本朝独有的藏青底绣球花海珠衫裙,加上顾莘莘配套相应的鞋包,缀以海珠,衬得人明艳华贵,在寿辰上没少出风头。

    顾莘莘接了钱,以为那公子哥要走,就听公子哥说“听说你还开了个糕点店”

    顾莘莘笑“是,就在斜面二十步处。”

    凌封道“你这衣裳新奇的很,糕点是不是也稀罕先前就有听说,小爷一直没试”

    顾莘莘便笑着将他迎入甜品店,给他端来了招牌甜点及奶茶。

    经过几次观察,顾莘莘发现他为人虽然跋扈,但道理还是讲的,再见他掏钱大方,毫不拖沓,应该是个仗义的主。

    顾莘莘有意结交,毕竟这硕大的京城,没点人脉,万一有什么麻烦如何是好

    当下便服务的更热情,而那凌封尝了个蛋挞,又尝了果饮,道“果然不错。”

    还丢了句“改天带友人来尝鲜”后满意而归。

    顾莘莘送他离去,对他留得那句“带友人来”没有多想,她一女子在这人生地不熟、又无权无势的京城,有凌封这样的贵族顾客当然越多越好。

    如此过了几日,凌封果真带了朋友来。

    顾莘莘本是笑脸迎去,却在看清来人后脚步顿住。

    小点门口,那年轻公子约莫十六七岁光景,着月白长袍,簪玉冠,颜如暖玉,眉眼清隽,一举一动姿态优雅温文,若芝兰玉树,在这熙攘的街道披一身日辉,款款而来,可不就是她那未婚夫宋致

    顾莘莘的第一反应是躲

    转念一想,没什么好躲,宋致上门议亲时,她可是易了容的,他根本没见过她真正的模样。

    顾莘莘安下心来,客气走过去,问“凌公子今儿带朋友来,是想吃点什么”

    凌封是个自来熟,跟顾莘莘来往几次,见这女人不矫情不做作,举止落落大方,见上位者亦无丝毫惊慌,不卑不亢,渐渐就将顾莘莘当做了熟人。

    他一拍宋致的肩说“这是治粟内史参照秦代官职,九卿之一,掌管国家税收,后世又称大司农府宋公子”宋致的父亲宋安淮最近提了职,掌控全国税收,地位越发显赫。

    他又一指顾莘莘“这是店里掌柜,别看她是个小女子,还挺有意思。这里的吃食也是别处没有的,偶尔来消遣消遣,挺好”

    介绍完便点了一堆小吃,拉着宋致进了包厢。

    往日凌封这等贵客都是顾莘莘亲自接待,今儿他既然来,顾莘莘便没有离开,由着小二将小吃送到包厢,而她就在外面大堂候着。若是凌封有需要她就过去,若没有,她就看着大堂,生意忙碌时搭把手。

    那边,凌封跟宋致坐在雅间内,左边一侧是帘子,右边一侧是轩窗,两人边吃点心边赏窗外美景。兄弟俩性格不同,坐姿上便是南辕北辙,对比分明,凌封是个散漫贪玩的主,斜靠着窗台,以手支额,威仪不肃,宋致则背脊笔挺,端正规矩。

    两个性格相反的人挨着窗,都能看到顾莘莘的身影,她偶尔帮伙计,偶尔遇到熟客,会在门口聊几句,她是爱笑的,不管哪个客人来,皆是笑脸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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