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嘴边,变得更为艰难。虞锦避开他的目光,眼睛盯着地,盯了良久,才将那噩耗说了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避着,她仍从余光里看到他整个身子剧烈颤栗起来,压抑着的悲恸让人揪心不已。

    她忙又道“你千万别想不开。还有两个小孩子,朕已让沈宴清接进了宫中,日后还要靠你照顾。”

    这个时候给他添这样的责任是残忍的,可若不这样,她又怕他活不下去。

    说完她却是等了良久都没得到回音。鼓起勇气抬眼瞧了瞧,便见他双手紧攥着被子,攥得骨节发白,喉咙里虽未发一声,不稳的呼吸却都透着痛苦,一声又一声,击在她心头上。

    虞锦愈发觉得无力,因为她都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她也曾见过楚倾难过,可楚倾的痛苦几乎都是她一手造就,她抬一抬手,那些就都可以解决。

    后来她又喜欢上了楚倾,在他难过的时候,她可以不管不地抱他亲他跟他耍赖,亲密到了极致,去哄对方总不会太难。

    而对眼前的邺风,她反倒没办法了。他们虽相伴多年却不够亲近,他正面对的痛苦又已无可改变,她说什么劝语都只显得苍白。

    她只能告诉他“你想哭就哭吧,别管宫里那些规矩。”

    话刚出口,哭声出喉。

    她好像从没听过这样痛苦的哭声,他在竭力压制着,痛苦又因为这种压制显得更凛冽了。她只消这么听都听得出他的悔恨,他伏在床边的样子无力至极。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想,上一世他离世时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楚休的分析十之八九没错,他上一世大概也不是什么郁郁而终,是因为毒性发作而死的。可能是因为他失了宠,幕后之人发觉他没了作用就将他当成了弃子。他的家人或许没死,但他的死法却比服用断魂汤还要痛苦。

    失神间,她听到他说“都是我的错”

    神情一震,虞锦忙道“你千万别这么想。”

    她逼着自己亲自来,就是怕他这样想又没人劝他。

    “在这事上你或许做得不够好,可那不过是因为你怕了,是人都会怕的,你不能把全家枉死的罪过都往自己身上安。”

    邺风摇头“若下奴早早一死了之,他们或许就不会”

    “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太狠”虞锦定定,掷地有声。

    邺风一怔。

    “杀你全家是他们的错,要害朕的孩子也是他们的错,来日要被千刀万剐的自也是这罪魁祸首,你把这些给朕想明白。”

    “真想报仇,你就好好活着,帮朕一起把这些查清楚,朕到时给你手刃仇人的机会。”

    说完,她自己也一愣。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突然冷静了下来。方才那片刻里,她心疼担忧邺风是真的,对他有所图也是真的。

    她需要他各种细枝末节的线索来让她查明这案子,所以即便是在劝着他,她还是将这份意味表露了出来。

    她在有意识地引诱他站回她这一边来。

    这是她上一世常做的事情。作为一个皇帝,和朝臣这样斡旋的时候不少。

    现下忽而又情不自禁地来了这么一出她倒莫名有点不适应。

    入夜时分,楚倾亲手收拾好笔墨纸砚才离了书房,一进寝殿就看到虞锦盘坐在床上叹气。

    他不由愣了一下。平日她过来时若他在看书,她多半是会先去找他一趟的,就算不去也会让宫人知会一声,今日他却根本没听说她来了。

    “陛下”他边开口边坐到床边,她垂头丧气地抬抬眼皮,叹了一声,就歪到了他肩上“愁。”

    楚倾轻哂“愁什么”

    “我刚才去找邺风了,还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她道。

    楚倾锁眉“他还是不肯说”

    “不是不肯说。”虞锦摇摇头,“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只是被下了药就被迫干事罢了。这可怎么办啊虽说暗营也在查,但一时半会儿总难等到结果,我心里怵得慌你知道吗”

    她怎能不怵肚子里揣着的孩子被人盯着不说,她自己眼下也正值最容易出危险的时候。万一以产后大出血一类的名义把她搞死了,她上哪儿说理去

    楚倾凝神想想“对方的来头不好摸,设防还是好防的。”

    虞锦锁眉“对方在暗我在明,防是最不好防了。”

    楚倾噙笑“三十六计里说得好”

    虞锦嚯地坐起来“走为上”

    “陛下往哪儿走”楚倾笑出声,“我是想说,反客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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