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天, 邺风不当值。日上三竿时才起床,盥洗过后推门而出,到了外屋就看见桌边又坐了个不请自来的人。

    “”邺风的视线淡淡瞟过, 当没看见, 直接去小厨房端早膳。

    “喂”虞珀一喝, 他也不停。她从桌上跳下来, 几步追上,往他面前一拦, “你当看不见我”

    “殿下。”邺风无声喟叹,“能跟殿下说的话,下奴都说尽了。”

    “我呸”虞珀不屑, “守我一晚上,你一句奉旨办差就了了”

    邺风声色平淡“本就是奉旨办差。”

    “得了吧。”虞珀冷哼, “陛下如今看我都一副好奇的样子,巴不得我赶紧娶了你走。这奉旨的旨是她下的还是你求的”

    “自是陛下下的。”邺风从她身边绕过去, 直奔厨房。

    虞珀气得跺脚“我不信你是什么身份,宗亲醉酒能都劳动你守着不成”

    邺风已进了厨房,事先备好的早膳就在灶台上放着。膳房里当值的小宫侍听见虞珀的话连头都不敢抬, 低眉顺眼地端起托盘呈给他“公子您慢用。”

    邺风端着托盘折出去回房, 见虞珀又要拦他,面无表情地停住“下奴的身份, 是御前掌事宫侍。”

    虞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所以陛下让下奴守着谁,下奴便守着谁。”

    说完他再度从她身边绕过, 迈进房门, 一步不停地回内室去。

    “你”虞珀气得发笑, “你可笑”

    没有得到回音。

    “那陛下要给你赐婚你怎么不听了啊”

    邺风坐到桌前,安静地听着外面的质问, 舀了口粥吃。

    虞珀这样对他围追堵截已不是第一次了,许多时候他都想将心一横,不管不顾地答应她便是。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否则以她的身份实在不必对他这样死缠烂打。宁王再如何说是没落宗亲也仍是太祖皇帝钦定的世袭罔替的亲王,京中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愿意将儿子嫁给她这亲王世女。

    陛下更是情真意切地想成全他们。

    那日他将虞珀送出宫后回鸾栖殿复命,陛下屏退旁人,好言好语地劝了他半天,甚至跟他承诺说“咱们是什么关系朕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你的。你若是对婚后之事有什么顾虑也不要紧,假如她对你不好,朕就下旨让你们和离,你再回御前接着当差也可以啊”

    无论是虞珀还是陛下,做到这个份上都足够了。

    可偏偏因为这样,他更不敢答应。

    从前他只是怕自己死无全尸、怕牵累全家,对陛下虽心存愧疚,但并没有多重。

    如今,他越来越怕对不住她和虞珀。

    他也越来越恨自己懦弱,若他有勇气给自己一个了断,许多事就都了结了。

    他早就不想活了。他当不起陛下的信重,也当不起虞珀的爱意。

    许多感觉拖得太久就会变得麻木,他现下已不恨给他下药的谷风和那藏在暗处的主使了。

    他只恨自己命长。

    皇宫北侧不起眼的小门边,淡青色的马车稳稳停住。几名黑衣人不知从何处窜出,其中两名窜入车中,很快押了一中年妇人下来。一眨眼的工夫,就进了宫门。

    那妇人穿着囚服,生了张干练严肃的脸,脸色不太好,唇色也发着白。一路都低着头不说话,任由暗卫押着她,疾行向鸾栖殿。

    一行人为避开宫人,一路都走的小道。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到鸾栖殿前,定睛却见女皇竟在檐下立着。

    几名暗卫相视一望,眸中皆有讶色。陛下忽而密旨召见罪臣到鸾栖殿回话已不可思议,自己竟还等在了殿门口

    将人押到女皇跟前,几人当即退开,一眨眼的工夫便已消失无踪。

    妇人垂眸,屈膝下拜“罪臣楚薄,叩见”

    “免了。”女皇伸手一扶。

    楚薄微滞,抬眸,只见女皇衔着淡笑“进来坐。”

    楚薄怔神间,女皇已转身进殿。她只好跟上,很快便穿过外殿入了内殿,三载未见的御案犹在那里,御案上仍堆满奏章,看得楚薄一阵恍惚。

    多少次,她在这里与先皇议过事。也是在这里,先皇提议将她的儿子许给了皇太女。

    同样是在这里,她觉察了当今圣上几许敌意,惊诧与不解之后她又迫着自己打消了那个念头,告诉自己陛下年纪还小,劝自己不要多心。

    却没想到,那当真不是“多心”。天子盛怒一朝间压下来,一世的为官清正也保不住她。

    如今,她又回来了。

    楚薄怔然看着女皇到御案前落座,又一睇她“坐。”

    她回一回神,颔首道“不知陛下何事”

    虞锦想想,不坐也罢,便开口直言道“近来边关遇到些难题,朕也觉得棘手,久久拿不定主意。昨日与元君提起,元君说你对此颇有经验,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朕便想问一问你。”楚薄的面色微凝,沉默了会儿“元君不该干政。”

    “”虞锦一愣。

    虽然那番说辞是她编的,因为突然召见楚薄总得有个合理原因,但楚薄竟然直言亲儿子不该干政她可没想到。

    楚薄跟着又说“陛下问吧,罪臣知无不言。”

    她遂又正正色,嗯了声。端起茶盏,若无其事地抿了口。

    下一瞬,剑光忽从梁上贯下,剑气倏然逼来

    “啪――”茶盏在慌乱中被摔碎,守在殿门口的宫侍浑身僵硬,一息后张惶奔向殿外“有刺客”

    惊声尖叫就此传开。

    “有刺客护驾”

    皇宫北侧的后山上,马蹄阵阵。

    这“后山”严格来讲该是片山脉,虽然能被圈在皇城之中可见范围不大,但也延绵起伏了数里,山上走兽众多。

    可惜冬天大多动物都在冬眠,楚倾清晨时抵达,花了一上午才猎得两只貂,毛色还不太好,不由兴致缺缺。

    不紧不慢地驭着马在山间继续前行,他一壁找寻猎物一壁欣赏雪景,好不容易又看见枯木间似有活物的身影。

    不及看清,却闻背后有大片的马蹄声呼啸而至。

    一眨眼的工夫,枯木间的影子就受惊窜走了。

    楚倾不快地转过头静等,不多时,那行人马已至跟前,皆是侍卫装束。

    “哥”一片侍卫之间,却闻楚休的声音响起来,楚倾循声一望,楚休正被一侍卫拎下马,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哥出出事了”

    楚休一路颠簸得有点喘。

    楚倾锁眉“什么事”

    “陛下陛下召见了母亲。”楚休说着深吸了口气,“然后就听殿里传出消息说,陛下遇刺了”

    “你说什么”楚休只闻兄长声音一厉,没能再多说一句,就闻耳边风声一划而过。

    讶然定睛看去,兄长已策马离开。

    “哥”楚休想叫住他再多说几句,想了想,又忍住了。

    他也不知还能说点什么,亦不清楚殿中究竟是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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