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之后他自能起身,否则那般局面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后来他慢慢明白了,他就像她手里的一面镜子,她要用他向满宫满朝投射出她对楚家到底有多么厌恶。

    只要楚家的罪名尚未定下,这种事在他身上就不会终止。

    迈过内殿门槛,楚倾听到一片问安声“元君。”

    “坐。”他颔首轻声。楚休自知他不愿让旁人看出他还瞎着,一语不发地直接扶他去右首的位子落座,不必他多看路。

    坐在对面的姜离打量着他“元君气色好多了。”

    楚倾应了声嗯,听得耳边有奉茶的轻响声,搭在矮几上的手一探,稳稳地端起茶盏来抿了口。

    氛围着实有点尴尬。

    楚倾心下一数,屋里七个人,除他以外余下六位近来个个被女皇翻过牌子。

    六人则也都打量着他,心里存着一股说不出的气,暗想凭什么他一个罪臣之子住进了鸾栖殿,还弄得陛下翻牌子都不肯行房了。

    其中当属杨宣明最是不忿。

    楚家一案上,他家功勋最盛,如何看得了楚倾翻盘

    他无声地睇了眼楚倾,又看了看楚倾身侧与他有五六分像的楚休,衔笑起身“元君。”

    楚倾抬眸,杨宣明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脚“听闻元君少时习过剑,臣近来得了柄上好的宝剑,只放着不免可惜了,便想献给元君。”

    楚倾自知他没安好心“我也多年不碰这些了,常侍不如献给陛下。”

    杨宣明答应得却快“也好。”

    楚倾锁眉,不由得探其心事,方知这剑原就要献给陛下,心下只好笑这番虚伪客套。又闻杨宣明着人去取了剑来,很快再度向他开口“还劳元君先行一观,看看究竟好是不好。免得在下眼拙不识货,倒让陛下笑话。”

    这倒不好拒绝。楚倾想想,夸就是了,饶是看不见也照样能夸。

    他便颔了颔首,示意楚休上前接剑。杨宣明也并无更多废话,回身从宫人手中接过剑来,就要递给楚休。

    还有半步远时楚休伸手欲接却眼见杨宣明手上宝剑猛地一松,脱手坠落。

    楚休下意识里想抓,终是没来得及。咣地一声,宝剑落地。

    响声直令殿中唰然一静,杨宣明退开半步,面色难看“元君你这是何必”

    楚倾神情微变“常侍何出此言”

    “是下奴没拿住。”楚休看出杨宣明成心,唯恐兄长再惹上麻烦,干脆跪地,“不关大哥的事。”

    这声“大哥”又令众人都一滞。

    顾文凌是个素来不喜这等算计的人,更厌烦杨宣明这样拙劣的找茬手段,便锁眉调和“罢了,一时失手。今天过年,常侍就”

    话音未落,骤闻啪地一声脆响。

    满屋再度一静,楚休捂着脸抬起头,惊怒交集。

    “押去外殿。”杨宣明居高临下地淡看楚休,“掌嘴五十。”

    即刻便有宫人上前,刚拉起楚休,楚倾拍案而起“杨宣明”

    杨宣明从容回视,楚倾竭力冷静“我的人不劳常侍费心,放开他”

    杨宣明笑一声“可他失手摔了的是献给陛下的东西。”

    楚倾切齿“他是我亲弟弟。”

    “哦”杨宣明满意地眯起双眸,“可是陛下亲自下旨没为宫奴的那一位”

    几句话的工夫,耳光声已传了进来。

    杨宣明吩咐得巧妙,不是“押出去”而是“押去外殿”,这声音便恰好让殿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楚倾身形一震,虽看不到面前什么情形,却也能凭方位判断近在咫尺的杨宣明身在何处。箭步上前,一把将他衣领拎住“放开他”

    殿里,虞锦正亲手调着最后一支发钗的位置,忽见谷风匆匆进殿。

    “公子。”谷风向邺风压音禀话,虞锦不自觉地侧耳倾听,隐约听到“楚休”“掌嘴”一类的字眼。

    “怎么了”她眉心一跳,谷风便直接上前向她禀了话。

    虞锦惊然起身,疾步向内殿赶。

    内殿中,楚倾再度一喝“放开他”

    杨宣明只蔑然轻笑“元君自重。”

    楚倾咬牙,嚯地抬手,一拳打下。

    寝殿殿门在此时哐地推开,虞锦惊吸凉气“楚倾”

    众人一震,转而便是下拜问安声四起。

    楚倾纹丝未动,手上仍攥着杨宣明的衣领,虞锦面色微沉,又一声低喝“元君”

    楚倾终于松开杨宣明,漠然回身跪地“陛下。”

    只这两字而已,也不问安。

    虞锦不满地看他,却微微一滞。

    他近来眼睛上都缠着白绢,让她忘了他本来的样子。现下黑眸重现,眉如远山,面容清隽,搭着一身华服端端正正地跪在那儿,好似一尊玉人。

    虞锦尽快收回神思,沉声斥道“除夕佳节,你们要干什么”

    言罢又扬音“楚休过来”

    楚休连忙进殿,双颊又胀又疼,满口铁锈般的血腥味,也不敢吭声,行至女皇跟前跪地“陛下恕罪。”

    虞锦抬起他的下巴一看楚倾汇聚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就听到心音砸来“打这么重”

    不远处被一拳打得头晕眼花的杨宣明终于缓过神,泰然自若地跪地,一声冷笑“陛下,元君实在”

    楚休咬牙“是下奴的错,不关大哥的事。”

    楚倾垂眸“是臣让楚休摔的东西,臣对杨宣明存怨已久。”

    他想若她觉得楚休挨的罚已够重了,听到这话应该不会再对楚休下手了。

    反正她真正看不顺眼的,始终是他。

    虞锦挑眉,依稀辨出他语中有份浑不在意的戏谑。

    这口吻似曾相识在她发现他看不见了的时候,他也是以这样的口吻对她说出的那句“陛下若是想废了臣,现在正是时候”。

    是故作从容,也是疲于应对。

    虞锦忽而如鲠在喉,看着他这副样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原本明明厌极了他这副模样,厌极了他这宁折不弯的性子,现在竟生不起气来,心底在不忍之余还生了点或许该称为欣赏的情绪

    楚倾便听到她心下一句意味难辨的自嘲揶揄“我怕不是脑子坏了”

    又闻她慵懒开口“元君倒很豁得出去。那这大过年的,元君觉得怎样合适”

    楚休一慌“陛”

    被女皇伸手捂住嘴。

    楚倾短暂沉默“陛下如何吩咐,臣听命就是。”

    “好。”虞锦点点头,抬眸一睇,“杨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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