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只剩下了朝雾一个人。

    周围再度安静下来,独处片刻,仍是自我怀疑自我崩溃。

    朝雾歪在床头想,错了,一切都错了。

    如果她早点想到柳瑟的出现有问题,不是在事情发生后才想到,如果楼骁告诉她他是官府通缉要犯,如果她告诉楼骁李知尧在逼迫她,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或许楼骁还是不能带着她摆脱李知尧,但他可以做到自保。

    想想又觉得不对,只要有她在,楼骁连自保也做不到。

    因为她,柳瑟才会出卖他。

    因为她,李知尧才想方设法设了这么个局。

    因为她,楼骁才会放下剑。

    说到底,她就是个拖累。

    只要她跟着楼骁,楼骁就永远安全不了。

    她靠在床头一直想,想到心脏缩紧崩裂一遍又一遍,想到日头起高再下落。

    没有胃口,也起来梳洗吃了点东西。

    身上有了些力气,她坐在镜前抬手绾发髻。

    银簪子绕起发丝簪住,用手轻轻扶一下,起身往外去。

    脖子上被刀口擦出来的伤她也看到了,却不想管。

    比起楼骁受的伤,她这点算什么

    她不知道楼骁是不是罪有应得,她只知道,他在她面前一直都很好很好。

    他把命给了她。

    他说他一心回头了,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他说他要出去找个事做,和她好好过日子。

    他喝了一晚上的酒,醒来告诉她,他要给她的孩子当爹。

    朝雾一步慢过一步地走去布溪街,在夕阳光线收尽时,进了李知尧的私宅。

    进大门入二门,到李知尧的书房。

    小厮通传后,她垂着目光跨过书房门槛,走过花梨木雕花落地罩,直接屈腿跪下,叠掌弯腰朝李知尧拜下去,手掌落地,额头垫在手背上,向他行了个大礼。

    李知尧放下手里的书卷,视线微落看着她。

    朝雾看着手下地面,湿了眼眶,跪着不起身,声音微颤“求王爷,留楼骁一命。”

    李知尧看着她,仍然不出声,也不动容。

    朝雾又跪了一会,见李知尧完全没有出声的打算,只好自己慢慢直起身子来,一下一下挪着膝盖到他面前,跪在他脚踏下。

    她低着头,无助得像曳在冷风中的纤弱细茎小花,低声哀求道“王爷,我再也不敢了。”

    李知尧终于有了反应,伸手下来托朝雾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朝雾眼眶里攒了满眼的眼泪,滚落下来两颗,脸上尽是柔弱恐惧与害怕,虚视他的眼睛,再次楚楚可怜地哀求他“真的再也不敢了。”

    李知尧抬起另一只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擦完了又看她一会,轻启嘴唇,“乖。”

    说完收回手起身,再没别的话,又往外道了句“进来。”

    片刻后有人弓着腰进来,是两个小丫头。

    李知尧吩咐,“带下去。”

    两个小丫头听言到朝雾面前,“夫人,跟我来。”

    朝雾艰难起身,跟两个小丫头一起退出书房。

    原房间早给她安排好了,且不与李知尧在一个院子里。

    两个小丫头把她带进正房里去,拿了个瓷瓶药粉,要给她处理脖子上的那一点伤口,被她拒绝了。

    小丫头没法儿,只好让她先休息休息,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还有几套女人的衣裳。

    但朝雾全无兴趣,什么都不看。

    两个小丫头走后,她便在窗下的罗汉塌上坐着。

    也不是规矩的坐法,把腿收了上去,抱着膝盖,靠在窗下,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晚上两个小丫头打水来给她梳洗,她也不洗,身上香啊臭啊的也不管,只坐在窗下动也不动。

    两个小丫头没法儿,只好去找李知尧。

    李知尧只说“且随她。”

    伤口不处理那就疼着,身上不洗那就邋遢着。

    两个小丫头得了话,只好又再回去,把凉掉的水再抬走。

    走了忍不住私下议论两句,只觉得朝雾可怜。

    李知尧知道朝雾这样,头一晚自然没来她这里,也没叫她去他那,第二晚也一样。

    看着她跟哭丧一样的脸,晦气不晦气

    直到了第三晚,他突然过来对朝雾说“随我出去一趟。”

    朝雾缓缓神,“去哪”

    李知尧道“去了便知道了。”

    朝雾此时好似被抽了魂的人,哪有什么其他想法,不过是随口问一句。李知尧让她干什么,她便干什么就是了。她给不了他其他样子,只能给他个没魂的活死人。

    要出门时,李知尧颇有些嫌弃地看着她“不收拾一下”

    朝雾摇摇头,“不了,挺好。”

    李知尧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带她出去。

    他每次出门用马车,都是因为朝雾,若是他自己出门,骑马便是了。

    和朝雾在马车上对面坐着,他盯着她看,心里又有气又有些其他说不清的感觉。

    若全是气,倒他妈的也好办了。

    朝雾上了车就直接低头坐着,根本不关心李知尧是不是在看她。

    她神情空空,脑子和心里,也全是空空的。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许是走过了大半个柳州城,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来,李知尧打开车帘下车,朝雾便跟着他下车。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问。

    进了院子,面前有一间屋子。

    李知尧带朝雾到屋子西头的窗下站定,示意她往里看。

    朝雾目光无神地扫进去,扫到屋里床上躺着的人,便立马定住了,眸子里瞬间有了光。

    李知尧看到她表情的变化,想讽笑却没笑出来。

    朝雾看到了房里床上的楼骁,全忘了脸上表情该如何,也差不多忘了李知尧还在看着她。

    在她忍不住要迈开步子的时候,窗里又出现了一个人柳瑟。

    柳瑟是端着药进去的,到了床边坐下,便开始喂楼骁吃药。

    一看便知,楼骁还在昏迷之中。

    药喂不进去,柳瑟便先自己含到嘴里,再喂给他。

    一口一口,直到喂完。

    朝雾一步都没迈开,她想起了旁边还站着李知尧。

    李知尧没让她再多看,和她眼神碰上,扯上她的胳膊便把她拽走了。

    朝雾被他扯到马车上,情绪微微激动,看着他说“我”

    然不过才吐出来一个字,就被李知尧的眼神逼得吞下了剩下的所有话。

    她想请求再多看看楼骁,她知道李知尧不会让,所以她闭嘴了。

    她坐好在马车上,低下头,片刻后又没了任何情绪。

    李知尧到她面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问她“不过才相处了两个月,竟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是我不了解感情,还是你们的感情太不值钱”

    朝雾动动嘴唇,“你被人爱过么”

    李知尧突然被她问住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僵住,然后一把推开她,嗤笑一下,以表达这个问题的可笑。

    朝雾后背贴到车厢上,又轻轻出声“你没有啊。”

    李知尧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在嘴角,最后目光锋利得像刀子,定在朝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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