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你能做的就行了。”
    如果说前面的发展还在赤谷和相泽的预料之中,那么接下来的部分就让他们有点吃惊了。
    “没有打斗的痕迹,倒下的身形大小应该是敌人,白井学长这里应该是很轻松地取得了胜利,并且将敌人捆了起来,但是敌人随后又自己爬起来了”终于遇到了不太能理解的地方,赤谷有些烦躁地咬住了指甲然后被相泽消太打了一下手,尴尬地放了下来,“而且完全没有挣扎起身的迹象,如果是被击败后再度起身,这里的印记应该会再乱一点”
    然而敌人起身后的痕迹相当清晰,说明从躺倒到站起来的步骤对他来说并不难,战斗理应还未结束但白井离开的痕迹也很清晰,说明敌人倒下后他很快就离开了。
    “假装被击倒,让白井放下了警惕吗”相泽沉吟片刻,“看来敌人的体积应该相当大,非常不灵活。”
    白井真吾虽然有点自我意识过度,但这种程度的专业素养还是有的,与敌人之间的交锋中占据压倒性优势还没有半点怀疑,如果不是同类型的能力远远强于敌人,那就是敌人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理由,让这种差距变得顺理成章。
    “体型巨大,不灵活然而持有能弥补这种劣势的个性,只是对外藏了起来。”赤谷接过了相泽的话,“第一现场应该没什么好侦查的了,我们去障子同学,你有什么发现吗”
    “嗯,找到了这个。”障子目藏将东西递给了她,“看样子还很新。”
    “胶囊”
    “啊这是我家最近推出的新型特效麻醉。”八百万说,“主要推出的是注射型,不过也会根据一部分职业英雄的需求做成其他形态。”
    “结合白井学长的个性,应该是将胶囊直接空间移动到敌人体内吧这样的话,没有打斗痕迹也可以理解了。”赤谷说,“原来如此,提前做了应付麻醉效果的准备,假装被击败,让白井学长放下警惕,然后再利用个性潜伏偷袭这样的话,第二现场应该就是白井学长找到人质的地方了。”
    后续白井应该是开始频繁使用个性了,落脚点的顺序有点凌乱,推测他的行经路线变得相当困难。在商榷之后,相泽和赤谷决定分头行动。
    “这一次的时间比前面多出了整整一倍呢。”风早警官感叹道,“真亏两位还有耐心侦查诶赤谷小姐”
    赤谷海云没有回答,仿佛用手沾上一点泥土放进嘴里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她眉头紧蹙,细细感受着其中泥土湿度的差异和含沙量
    而她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持有个性的关系,罪犯和受害者之间的优劣差距其实很不稳定,特别是极端紧张的情绪下,人的个性很容易失控暴走而在任务中途和非任务目标产生暴力性接触,对于专业人士是一种很糟糕的情况。
    为了避免即时杀人时因受害者挣扎而留下的毛发、血迹和皮肤细胞,以及用飞刀和子弹等远距离工具杀人的回收问题,为了在完事后尽可能减少和人质的接触,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处于自生自灭的慢性死亡状态
    “赤谷小姐”见到她难看的脸色,风早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说”
    “嘘轻点。”
    赤谷打断了他,有些不确定刚才一晃而过的信息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她屏气凝神,那种原始的、趋于野性本能的侦查能力越过了理性的思考,所有的注意力在此刻都只为一种感官服务,一切喧闹的声音都在此刻被抽丝剥茧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好像在从树叶摇曳时的簌簌声中辨别一朵蒲公英梳头的声音
    而她也确确实实地捕捉到了,尽管只是轻微、短促的一声哽咽,但她还是抓住了它而她还要把它从地狱里拉出来,让那个孩子回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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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山绘谷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当一个人快要死了的时候,生命力会像破碎沙漏里的沙砾,淅淅沥沥地从体内流走,这个过程很缓慢,但逐渐虚弱的呼吸却是清晰的,即使在大脑最昏昏沉沉的时候,那种感觉也不会消失,痛楚的余韵在体内蔓延,噩梦冗长。
    虽然借着排水管道的破口,他还能够呼吸,但泥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吸气,他就感觉自己的胸腔被挤碎了一次,到最后他几乎没有了喘息的力气,只能小心翼翼地放缓了胸口起伏的幅度。
    空气在鼻腔流动,可绘谷却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流进自己的肺腑,又或者它们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与他贴面而过,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忽然就感觉特别难过。
    而人在难过的时候,就非常容易胡思乱想。
    远山绘谷回想了很多,其中大部分是他平常绝对不会想起,自以为已经不甚在意的事情。
    他想起了自己贫乏的童年他的母亲是一位多么耽溺于爱的女人啊,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和哪个男人生下了他,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是很重要,过去的情人就像是往日云烟,或许不一定会更好,但她总会有下一个的。
    绘谷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自他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做好了要被对方抛弃的准备。如果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生母让他变得不那么喜欢游乐园和甜筒了,尽管在那个女人甜蜜地冲他微笑,说只是离开一会儿的时候,绘谷就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目送对方离开。
    他还记得那是一天下午,那个女人的身影被暖黄色的阳光拉得很长,他的目光随着对方一寸一寸地向前挪,一只黄色的卡通麋鹿从他面前经过,然后对方便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哦,得再加一条他也讨厌黄色的麋鹿。
    再后来,营地里的流浪汉收留了他,他们都是一些很好的人,而且跟着流浪汉生活和跟着生母的生活其实也没有差多少。
    他适应得很快,但那种心口某一处有所缺失的感觉却依然没有恢复,他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去忘却这些,似乎也只是学会了不再去触碰那些锐利的裂口,不再让那些记忆割伤自己。
    远山绘谷不太喜欢自己,甚至真切地认为那些对自己抱有好感的人可能脑子有点问题,他不值得任何人的喜爱,而他也不会主动去爱任何人这样挺好的,一个人过活不是什么太难的事,还能让生活变得很清静。
    他喜欢清静。
    如果他的人生还能有那么点意义的话远山绘谷非常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假设存在某种可能,能够让这个灰暗的灵魂能拥有短暂而绚丽的部分,或许就是通过不断地燃烧自己,去照亮别人的道路像个英雄一样。
    并不是有什么所谓的英雄情节,只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寄托,坚信这是自己唯一能为这个世界所做的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近乎在钻牛角尖的想法,连他本人都忘了。
    有时候他也会思考这些,毕竟这两个字距离他实在太远了,他本人对于“有人天生就是向往着某种未来”的观念嗤之以鼻,但除了这个原因,他好像也找不到理由来解释这件事。
    成为警察成为医生成为老师
    大概也可以吧,而且这些目标反而更有可能被实现,有稳定的收入和中层的社会地位,对于从出生起就打着一副烂牌的自己来说,或许才是最合适的道路吧
    然而,还是不想放弃。
    就像扑向火焰的飞蛾,就像仰望着星空的孩子明明知道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可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放手,内心的冲动根本无法遏制,为了得到这转瞬即逝的光辉,即使在美好消逝之后直接掉进地狱也没有关系。
    拜托,他的人生已经很烂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好转的可能性所以只是一瞬间也好,能让他作为真正的英雄,在黑白的相簿里留下彩色的篇章,哪怕只是一页也好
    然而,他的小趾骨被查出有两节昭示着他是一个无个性的事实,尽管他对职业英雄并没有特殊的憧憬,但他也知道这个包含着美好含义却逐渐趋于庸俗的词汇将和他无缘。
    那成为了他本来就很可悲的人生中更加可怕的低谷那是一个酷暑天,他浑身都是汗,发顶被太阳晒得发出焦味,可他的手却在发抖。
    所以当那名少女横空出世时,他是那么真切地感到高兴,尽管他深知,将自己的梦想一厢情愿地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生希望,他从那个女孩的身上汲取着力量,短暂地忘却了那些挥之不去的痛苦,那些不堪的过去如露水般在那炙热的光焰下蒸发。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见她一面啊他如是想道。
    于是,在生命最后的尽头,远山绘谷终于抛下了所有的杂念包括他过分矜持且毫无用处的自尊心,将所有念头投入进这份信仰中。
    当一个人确信生命的尽头将有光的时候,连空气中的尘埃都会因此而闪闪发亮。
    他悄悄地在脑海里构筑着那个画面那名少女就站在他面前,她离得很近,他能看到对方颊侧的酒窝,穿着那身红黑交错的英雄制服,尽管有一双过分可爱的兔子耳朵,但利齿的面具又让她有一种锐利的攻击性
    他问她,无个性能够成为英雄吗
    她对他说她说
    “他还有意识”
    骤然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人轻柔地拖了起来,一双温热的手在他脸上游移,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一点点打理整齐。
    “他需要输氧八百万,给我输氧管和氧气瓶”
    身上沉重的负荷被陆续卸下,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张熟悉的、几乎令他魂牵梦绕的脸出现在眼前。
    绘谷怔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灵魂脱离身体后产生的幻影。
    “没事了。”梦中的英雄擦去了他脸上的淤泥,轻声说道,“你已经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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