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地点着他的鼻子,说。

    屋内还没来得及开灯,煎蛋黄般的月光挂在湛黑色的夜空中,月光毫无保留地将这一方小小的院落照得昏昏沉。什么都没变,跟那晚几乎无缝承接。李靳屿这几天不知是怎么度过的,他好像压根没收拾,连那天猛然挨了他一脚的矮几,都还是原模原样嚣张地斜摆着,半截身子被推得老远,地板上还有一道被矮几腿磨出浅浅的辙痕。

    院外,明镜高悬,路灯昏黄,偶尔有行人从稻草边走过,嘎吱轻响,惊得趴着赏月色的平安耳朵一凛,仔细聆听动响。

    “所以你现在是想在我这找补回来是吗”

    李靳屿边说边将她抱到沙发上,叶濛反应极快,反手牢牢勾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起身,李靳屿只能被迫弓着身,低头没什么表情地俯看她。

    感受到他的气息,叶濛头晕脑胀,心头迟迟地一跳,仰躺在沙发上,任凭头发散着,用尽力气勾着他,细嫩滑腻的颈窝处,青筋都凸显。那往日里装着一股盛气的眼底,此刻放低了所有姿态,含情又小心地看着他“真的不要我了吗”

    滴答滴答,墙上的挂钟摇摆声清晰可闻。

    李靳屿就那么看着她,看了很久,看得叶濛口干舌燥。直到,平安从地上爬起来慵懒地抖了抖身子,从门缝这边悄悄地探了一眼,似乎在眼巴巴地等着今日份额的狗粮。然而,它灰暗的黑白世界里,模模糊糊只瞧见沙发上两道纠缠的人影。

    叶濛不松手,李靳屿索性在地板上坐了下来,一只脚曲着,手搭在膝盖上,拿背靠着沙发,任由叶濛圈着他脖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给自己咬了支烟在嘴里,一边擦打火机,一边把球给她丢回去,“是你不要我。”

    叶濛把他烟拿掉,勾着他的脖子,仰头将自己凑过去,“亲我。”

    李靳屿没搭理她,斜着睨她一眼,低头继续懒懒地把玩着打火机。

    “亲我。”叶濛又重复了一遍。

    他拧了下眉,似乎被她缠得没办法,很敷衍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下。

    李靳屿一条腿打直,刚好顶在矮几腿边上,一条腿曲着,一手搭着膝盖。一副坐地生根烂也烂在这里地架势,一动不动。叶濛哪能满足,她翻身从沙发上下来,将他压在沙发边上,俯身下去像只不讲道理的小兽去咬他喉结。

    李靳屿仰着头靠着,手上仍是把玩着打火机,但也没把她推开。随她咬。

    黑暗中,叶濛的亲吻声,连同打火机时不时的嚓响,夹混着钟摆规律的滴答声,像柔腻的细沙,一点点顺着他心里的洞,灌进去,直至填满。

    她一边亲,一边问“你是不是怕我去北京跟他发生什么”

    “你不怕我留在这跟别人好了”李靳屿提醒她,“比如,刘宜宜。”

    叶濛忽然停下来,捧着他脸,“你说真的”

    李靳屿别开头,不肯让她碰,“不知道,我这人控制力不太好,向来管不住自己,说不定她再追一下,我就不想跟你好了。”

    “”

    叶濛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旁边点了支烟,静默的气氛略显的有些紧迫,谁也没说话,平安推了一下门,李靳屿起身出去给他倒了点狗粮,等回来的时候,叶濛抽完一支烟,整个人似乎清醒了一点,把烟头漫不经意地摁灭在烟灰缸里,其实早已没了火星,但她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摁着,眼睛涣散地盯着那处,冷不丁说“李靳屿,我们结婚。”

    李靳屿不知是不是没听见,默不作声地从厨房拿了些水给平安,又走进来,叶濛以为他没听见想要再说一遍,谁知道他说“我结不了。”

    叶濛一愣,下意识地“你结过了”

    李靳屿站在冰箱前,拿出两包挂面,终于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你知道我的情况,结婚只会拖累你。”

    说完,他走进厨房,准备煮两碗面,一碗给平安,一碗给自己。

    叶濛跟进去,冷冷地靠着厨房的门盯着他,“所以,你从来没有想过跟我结婚是吗”

    李靳屿打开火,靠在琉璃台边,等锅热,“嗯。”

    叶濛终于明白之前那种抓不住的感觉从哪来了,她仿佛在冰天雪地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甚至已经不会笑了,表情僵硬地说“所以,李靳屿,是你在玩我啊。”

    “我没有。”他转过身,给锅里添水。

    叶濛冷笑“嗯,你没有,你只是觉得有个女的愿意这么倒贴着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很享受是吧,先谈着呗,耗着呗,她以后嫁不出去了,只能扒着你了呗,你多拽啊,随便招招手,都有人愿意倒贴着跟你。”

    叶濛转身出去,他听见门外传来的急促又愤然地换鞋声,李靳屿知道这次她走了,就可能不会再回来找他了。他们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李靳屿坐在沙发上看她换鞋,叶濛喝了酒,这会儿脑子可能还不太清醒,一旁高跟鞋的扣子怎么也扣不进。她看着完全不像三十的,身段盈盈,李靳屿突然想起以前看西厢记时,张生遇见莺莺时的那句话,“人间天上,看莺莺强如做道场,温香软玉,休道是相亲傍”。

    叶濛现在是老太太绣花,死活封不上扣,急了,索性不穿,光着脚拎着鞋就要出去。

    李靳屿弓着背,手撑在膝盖上抽着烟,掸了掸烟灰,看也没看她冷淡说“把你的相机拿走。”

    叶濛又拎着鞋子走回来。

    手刚伸出去捞相机,下一秒,被一只温热的手,拽住,李靳屿直接给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另只手夹着烟,大约是怕烫到她,高高举着,而叶濛重心不稳,被人摁在腿上。

    “你凭什么这么说,”李靳屿仰头看着她,叶濛这会儿才看到,他眼睛是红的,深沉暗红,像被审判末日宇宙里的小兽,“给承诺是你,反悔是你,说走就走也是你。你说结婚就结婚,我他妈就是一条狗,你也得给我喘气的机会啊结婚我是没想过,但是我他妈除了你之外,我就没喜欢过别人。你给过我时间考虑吗这几天你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吗发过一条微信吗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你高兴了来哄哄我,不高兴了就晾着我,我怎么知道结婚后,你又会把我晾几天啊”

    “这话不公平,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和发微信”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摸到热热的东西,一低头,惊呼,“你手怎么流血了刚刚在厨房割到了吗”

    “你管我。”他作势要抽回。

    叶濛立马把他的食指含进嘴里,坐在他怀里,不让他动,含糊嘬着说“别动,你家是不是都不做饭,菜刀都生锈了小心破伤风,家里有没有医药箱,先消下毒,我们打车去医院。”

    李靳屿会做饭,他只是不太做,第一嫌麻烦,第二老太太嫌他做得不好吃。索性都是买着吃,偶尔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下碗面,厨房也就是个摆设,菜刀生锈也难免。

    李靳屿看了她老半会儿,神情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才说

    “户口本在我奶奶那。”

    叶濛一愣,含着他的手指,微微一顿,李靳屿更不自在了,烦得不行,他人仰在沙发上,眼皮垂着,睨着她“你非要结婚吗”

    “嗯。”她又重重含了一口,点头。

    周末民政局没开门,两人周一一大早去民政局。李靳屿头天晚上去医院跟老太太拿了户口本。老太太以为他要卖房子,战战兢兢地藏得更严实了,哆嗦着说“你要户口本干嘛我那老破房子可不值钱的。”

    李靳屿高高大大的身影站在病房里,像个索命鬼,地狱使者,冷淡地看着她“谁卖你房子,我结婚。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我数三下。”

    “一。“

    “哗啦”,户口本扇着页,跟裹了层了龙卷风似的,横冲直撞地摔到他胸口,还伴随着老太太含糊不清却势如破竹的呐喊“赶紧把这个店给我盘回来”

    周一,“梆梆”两声巨响,两个红戳戳的章,迎风盖下。

    那天是惊蛰,像匍匐于天空顶的春雷,沉闷而轰烈,惊醒了所有世界的兵荒马乱,以及和风细雨的虔诚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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