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首先是大清的臣民”

    “微臣不敢,皇后更没忘。皇上,逼死皇后的,到底是您口中的儿女私情,还是所谓的责任娘娘她并非任性,她只是心死之下,再无指望了啊。”

    坐在上首的人身形一下子僵硬了。

    傅恒平静道“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其实她就算逃了,又有什么用。微臣心知她就算死了,也死得不得自由。她活着一天,她是大清国母;她死了,也依旧是我朝元后,身后功过,尽在您一笔之下。您说她当为表率,她便是孝贤皇后;您把她自戕的真相揭露人前,她便受万人指摘。生时受制,死后亦不由己,她怎么敢忘她怎么能忘她不过是想去陪陪端慧太子、顺慧亲王和那个未曾出生的孩子罢了,那是她作为母亲一生最想补偿的人。”

    “至于微臣,妄言犯上、怠慢政事,实属大逆不道,这顶花翎,皇上便拿去吧。”

    傅恒双手取下头上花翎帽,双手高举,跪地俯身。

    “滚给朕滚”

    皇帝暴怒地一手把桌上的奏折扫下,举起茶杯往前狠狠一摔,茶杯落到傅恒前面不到三步处,碎瓷飞溅,在他的额头划出一道血口。

    傅恒垂下眼,站起来退了出去。

    李玉早在殿外就听到了里面的响动,见他出来,赶紧迎上来“哎呦傅恒大人,皇上心情正不好,您又怎么能招惹他啊。”

    傅恒一手拿着花翎,闻言看他一眼,目光冰凉,回望勤政殿的方向,嗤笑一声“物是人非,杳杳无音信。等着瞧吧,此生还有得磨呢。”

    李玉心里叹一口气,心说谁说不是呢,但这话又有几个人敢说娘娘的死给了皇上当头一击,但那位高坐朝堂的天子,现在还拒不承认呢。

    他目送傅恒离开,扭头进了殿内,天色近黄昏,勤政殿还未点灯,李玉说“奴才这就让人进来点灯。”

    “罢了,”昏暗的日光里,皇帝坐在椅中,看上去有些疲惫,他突然问“皇后的祭典怎么样了”

    李玉小心地回答“福晋命妇们已经出宫了,各宫娘娘也回去了,只留下几位喇嘛还在。”

    皇帝顿了顿,目光放空了一瞬,轻轻叹口气“朕去守守。”

    夜晚的长春宫今日看上去竟有些萧条,几盏光火在夜风里摇曳着,隐隐约约照亮了殿宇,富察皇后的画像就挂在供桌后,温柔的笔墨,明媚的色彩,丹朱黛眉,只绘出她眉目里三分的淑慧。

    最起码在皇帝看来是这样的。

    他迈步走在长春宫里,手指轻抚过一些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皇后生前的一些私物,皇后虽然已死,但长春宫宫人却没有懈怠,仍然把东西收拾得纤尘不染,那触感还停留在皇后还在时的样子。

    皇帝看着眼前这许多的肚兜襁褓,有的是永琏、永琮还有永玥用过的,有的看上去却陌生得很,一摸还崭新,想来是在皇后缠绵病榻的大多时间里做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夫妻的子嗣缘向来波折,这些年算来也共同孕育过不少子女,能活下来的,却不过和敬和永琮两个。

    他坐在灵堂下,孝贤的梓宫不在这里,正在另一间屋子里受着喇嘛的超度,他抹了把脸,抬头看着她的画像,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离开前他们刚大吵了一架,她在除夕家宴上失态引得了太后的不满,也让在场的许多宗室福晋对她产生了质疑,这些年皇后的孩子夭折得太多,宗室里已经有许多人认为她手段不堪重用,皇帝亦对心态脆弱有些敏感的皇后心生疲累,气急之下就把永琮给了纯贵妃去养,想借此来刺激皇后振作刚强起来,未成想竟是成了她心如死灰的最后一根稻草。

    泪意忽然涌上来,他低头掩面,想要逼退这陌生的情绪。

    许久,站在殿门口的李玉就看到帝王的背影掩在黑暗中,然后开始颤动起来,压抑的声音萦绕在殿里,让他都险些落下泪来。

    李玉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意,慢慢跪下来,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李玉,”皇帝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走出来,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痕迹,只剩一丝惆怅和惘然。

    皇帝大步往外走,李玉只停到风传来的话,那么平静,那么悲哀。

    “皇后把朕的爱情一同带进了坟墓。”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斯人永逝了啊。

    当夜,富察府,傅恒回去后,站在院落中,不吃也不喝,枯站了一夜,痛不欲生。

    时春走出来,为他披上大氅,靠进他的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

    傅恒伸手抱紧了她,带着些青茬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片微微的刺痛。

    他安慰她,声音有些低哑“姐姐在天上看着我们,不要难过。”

    时春眨眨眼,逼去眼中的泪意,抬头与他一起望着天空,在院中站了一夜。

    三月二十五日,皇后梓宫出宫,璎珞随之出宫守灵。

    皇帝、璎珞、明玉,以及曾经与孝贤皇后共处一宫的许多人,都陷入长久的痛苦中,那再也不存在的长春旧事,随着朱红宫门的紧闭,再次被锁在这宫墙万丈里,朱阙深深,沉香流年,斯人已去。

    璎珞最后一眼回望紫禁城,红砖黄瓦是皇后的影子,迎春旧树是皇后的影子,这手上的佛珠宝蜡,也刻着皇后的影子。这深宫数年,恍惚间竟似是大梦了一场,梦醒以后,空虚太痛苦,她无一丝留恋。

    诚如初见,孝贤皇后眉目温柔,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眼中含着笑意说“我挺喜欢的”,那便是她魏璎珞一生的劫数了。

    娘娘的慈悲给过太多人,她自己无法摆脱命运的枷锁,便如此尽心竭力地渡了许多人。

    而她死去,许多人的心便也跟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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