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罢。”

    叶障目没有去拉陆小凤。

    他头也不回地,就这么直接走了。

    陆小凤站在原地,他的心口都是冷的。

    怎么会这么冷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

    他们不是朋友吗

    天子在喝茶。

    已是深夜,霜浓露重。等过上那么一两个时辰,就是早朝的时候。励精图治的天子应该早早就寝,合着书页的浓墨香味度过这样的一夜。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沏上一壶浓茶,甚至还在侠客的面前颇为安然地拂了拂杯盏,闲适地抿上一口

    他的动作如此流畅,行云流水得仿佛重复过数百遍般。这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淡然与礼仪。世家子女的动作总是如此熟稔,陆小凤沉默地垂下眼睫。他看着地板,仿佛能从精雕玉琢的大理石里看出一朵花来。

    他干涩地想但是花满楼的举止分明与这不同。

    那又是谁让我感到熟稔的

    这里实在是太沉默了。

    年轻的皇帝等了半壶茶的时间,但是还没有等到面前的侠客开口。皇帝的耐心很好,所以他又等了半壶茶的时间,甚至还有闲心为自己再续一杯茶水。

    侍女侍卫早就走远了,他只能亲自操手。

    袅袅升起的烟雾吞没了他的眉眼。天子的声音都在这薄雾中朦胧,他陈述“你是叶障目的朋友。”

    陆小凤拧紧拳头,又快速地松开。他道“天子也会知晓我们这些平凡的江湖中人吗”

    “你不明白。”

    “草民总是不明白很多事。”

    天子看着他,乌黑的眼里有奇妙的情绪,年轻皇帝的语气很平静,他温和地解释“你不明白两点。第一,你不平凡,第二,他不是江湖中人。”

    “草民不懂陛下的意思。”

    “你只知道他叫叶障目。你知道他的另一个名字吗”天子没有等陆小凤的回复,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他叫朱严胜。”

    “朱”陆小凤睁大眼睛。

    这是国姓。

    很多人都姓朱。但是京城的朱与外面的朱不一样,而紫金城里的朱氏与他们都不一样。

    “他差点就成了朕的兄长。”天子说着说着,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他继续道“说是差点,其实只是没有依据的胡乱猜想而已。”

    陆小凤沉默了。

    他知道了一件事天子并不想听他的回复,天子只想让他倾听。

    所以陆小凤顺从地摆出倾听的姿态。

    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做的了。

    天子看着他的样子,又低低地笑了。天子摇了摇头,笑着道“那是九年前的故事了。”

    “我的父皇啊,他是个天真良善的人。他被朝中佞臣蒙蔽了眼睛,却一无所知或许有所觉察,但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天真,就意味着优柔寡断。而优柔寡断,就意味着无法轻易下手。他没有在开始就铲除蔡丞相的党派,这是一切祸患的开端。”

    天子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何等大逆不道的话语。他看着陆小凤,轻轻说“你经历过那段时期的。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一切灾难性的人祸组成了那十年。无数人连活下去这样简单的愿望都做不到。我得承认,他并不是个好皇帝。但我也必须承认,他其实是个好父亲。”

    陆小凤蜷缩起手指。他当然经历过,他就是因为经历过,所以才会想从高墙之上跳下去。他不想趋炎附势,也不想饿死在路边。这样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太过可悲了。人生怎么能是这个样子

    天子笑道“你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起这件事。保持耐性,继续听罢,你就知晓这一切了。”

    “有天,父皇带着我微服私行。他想带我去见见紫禁城之外的世界。”

    “我们把随行的侍卫甩掉,却迷失方向,走进了深巷之中。”天子的声音渐渐轻起来,他呼出一口气“那可真是个很深很深的巷子。”

    有人在哭。

    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失去了一切一样。

    少年天子不明白。他松开拉着父皇的手,情不自禁地靠近了那位哭得极为凄惨的人。天子拍了拍他的肩,有些笨拙地问“为什么要哭”

    那个人没有理天子。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庞落下。地上都积蓄了一片低低的水坑。天子感到有些困惑,又觉得有些可怕。他蹲下来,捧起始终在哭泣的人的脸。

    那是一个与他差不多年龄的少年。

    少年长得非常好看。浓墨般的眉下是圆润的眸子,眼睫上还滴着一颗要落不落的眼泪。调皮的珠子掉进唇齿中,酝酿出一片水润的殷红色。

    当时的天子想果然,美人哭起来都是好看的。

    可他实在是哭得太惨了些。大大的杏眼里一直滚落着泪珠,那些温热的泪珠顺着天子的手滴在地上。天子有些慌,他胡乱地用袖子抹去那些泪水“别哭了。别哭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要哭成这个样子”

    少年的眼角渗出血来。

    他笑了出来。

    他的喉咙因为长久的哭泣而变得干涩,本来清澈的音色染上喑哑。少年说“我必然是走上了末路。”

    皇帝也蹲下来,他有些怜爱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这世间哪有末路路是人走出来的,你只是没有发现而已。”

    少年听见他这话,却放声大笑。

    天子站在一旁,他怔怔地望着这少年,竟觉得对方笑得比哭得还要难听一些。

    “这世间哪里又有路呢”两行血泪从少年的侧脸滑过,他道“连太阳都望不见的世界,哪里能找到路来”

    他们两明明讲的事物根本不同,但听见这句话,皇帝的手却一颤。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犹如自己不是九五至尊,而是一个普通人一般蹲了许久。听着这孩子泣不成声地哭泣,皇帝望着灰白的天空,耐心地等了整整两个时辰。

    很多时候,醒悟只是需要一句话的点拨。

    那孩子仍然在哭。

    皇帝将面前的孩子扶了起来,他郑重地道“你若是没有地方待,便让我收留你罢。”

    诸葛正我欣慰地发现,软弱而不作为的皇帝突然如梦初醒,皇帝想要努力去挽回这个腐朽的朝野。

    诸葛正我“我听闻了那个孩子的事。你可有想过,给这孩子取个名字”

    皇帝“他有名字。我赐予了他国姓。从今起,他便是朱严胜。”

    “也好。只是朱严胜不能再在你这里待下去了。逆党的人只是猝不及防迎了一棒,所以才会死伤如此惨重。再等上一会,我们一定会迎来可怕的反扑。有心人很快就能查到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正是因为他,你才振作起来的,不是吗若你想保护他,那我们必须把他藏起来。”

    “藏到哪哪里是安全的”

    “太平王府。”

    往后的两年里,天子都再没见过那个在深巷处恸哭的少年。

    他撑着脸一边听诸葛正我的教导,一边会忍不住想那个少年哪去了

    要是他留在皇宫里就好了。

    我也想要个兄长。

    父皇有太平王,有南王。

    真好,我也想要。

    而彼时的少年宫九抬起头看向叶障目,他毫不遮掩目中浓烈的厌恶与最深沉不过的恶意,却在面上缓缓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你就是我的新兄长吗”他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讨厌你讨厌得要死。兄长,你直接去死好不好”

    太平王府有我就可以了,突如其来的你算什么东西

    叶障目蓦地伸出手,他狠狠地掐住宫九的脖子。

    看着面前少年人痛苦地挣扎,他只是无动于衷地冷声说道“不要叫我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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