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和方驰之间相隔不过一米远, 方驰清楚的看见林晓在自己说完那句话后,脚步下意识地往这边挪了一下,但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之后, 身形一凛, 又收住步子,定在原地不动了,最后只抖着嗓子问了一句“你不是在医院怎么出来了伤在哪了,严重吗”

    一时间,方驰心中酸涩难辨。

    “我”

    话未说完, 前方突然传来“咚”地一声闷响,林有余手中的盲杖重重杵在地面上, 厉声问道“你还有脸来怎么还有脸进我老林家的门”

    “我没事。”方驰说完刚才那句话, 稳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 经过林晓身边的时候, 手腕被拉住。

    “驰哥你别”林晓拉住他的那只手还在微微发抖,应该是慌乱到了极点, 但是脸上却才费力攒出一个笑来,轻声说“我都说了什么都说了,你、你别再”

    “他别再什么是别再给你求情还是别再给自己找借口”林有余怒喝道“我瞎了一辈子啊现在才知道,当初让你跟他签那个什么狗屁合同, 让他带你走,才是办得最糊涂的一件事我们晓儿从小就乖就听话, 要不是跟着你们这群四六不着调的明星满世界的跑,能成现在这样我眼瞎啊,心也跟着瞎了”

    “不是”林晓眼泪在眼窝打转, 却强忍着不掉下来哭出声, “爸、妈当初签合同是我愿意的, 而且和我们俩之后没关系,我就是后来喜欢他了,跟他好,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不是。”方驰突然开口,冷声道“是我先勾的林晓,是我先说喜欢他,他拒绝过,我不干,死缠烂软磨硬泡,最后把他磨得没办法了才”

    “不是不是”林晓扬声喊道“他没有缠着我也没有逼过我,就是我自己认清了,就是我自己喜欢他的”

    “你混蛋”林有余盛怒之下,恨不得把手里的盲杖手柄攥得粉碎,恨声骂道“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鬼话吗你喜欢他他喜欢你我听着都污耳脏心你俩都是男的,男的一样站着撒尿的俩大老爷们说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不嫌丢人吗”

    林有余盲了一辈子,瞎了一辈子,这多半生都跻身在这间小院里,按摩推拿,靠着祖传的手艺营生糊口,娶妻养子,且不说他这个老瞎子一生残喘度日,看不到外面世界的样子,就算看得见,这种事对于他这个年纪、这个生活背景的老辈人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是悖德的,甚至是羞耻恶心的。

    “爸”

    污耳脏心、丢人长这么大,这些话林晓别说没听这老两口对自己说过,就算是从别人嘴中,也不曾听见过这样的恶语。眼下这些难堪的措辞宛如浸了剧毒的飞刀,一刀刀尽是往他心口里扎。

    可林晓既是委屈,更是愧疚。

    他自己知道,他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又何尝不是往这老两口心缝里扎刀子

    林晓眼里有泪更有愧,但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往后退一步,早晚都要面临这样的境况,那就择日不日撞日了,是生是死,也就在今天这一时了。

    “爸,不是你琢磨的那样”林晓说“就算都是男人,我我就不能喜欢了吗您听了一辈子评书,断袖余桃汉哀帝和董贤、弥子瑕和卫灵公,您都听过的啊就算是男人也”

    “你闭嘴”林有余胸口剧烈起伏,并不是被林晓的有理有据死不悔改所气到,而是被他那声“爸”彻底扎了心。

    除了一家三口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林晓从未直接喊过他们老两口“爸妈”,都是以师父师娘相称,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然而此时林有余回忆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似乎在方驰面前,林晓都是直接喊他们“爸妈”的。

    这就是真的没有拿方驰当过外人。

    原来端倪早就有迹可循,是他眼盲心瞎,忽略了而已。

    “你别喊我爸”林有余握着盲杖的胳膊簌簌发抖,“实话跟你说了吧,从来我们就知道你心思没在成家立业上,我和你妈也不想逼着你,非要你娶个哪哪都正常的姑娘过日子,但哪怕也是个残疾人,好歹阴阳相配雌雄一双,要是你心气高实在不愿意也可以,哪怕你自己过呢哪怕你一辈子不结婚都行但是,跟一个男的,就是不行”

    方驰始终静默在一旁,半晌无言,强烈的晕眩感排山倒海地冲刷着神经,他膝盖不自觉地发抖,恶心耳鸣愈发严重,几乎快要站不住,但是这个时候,不能开口,更不能走。

    不能开口为自己和林晓辩解,因为这老两口现在心中有火更有气,除非让他们先把情绪发泄彻底,否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不能走,是因为林晓还在这里,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小男朋友独自面对眼下这一团糟的情形,他得陪着他,所以,无论多难受,就算现在就要难受死了,他既来了,就不能再走。

    林晓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和挣扎,他向前走了两步,直径站到林有余面前,哀声道“爸,不管是什么样的姑娘,我都不要,这辈子我也不想自己过我就想跟着他了。”

    “你畜生”林有余终于暴怒,手上一提就将实木的盲杖举了起来,方驰眸色一沉,快步冲过来,一把攥住老林师傅的胳膊,沉声恳切道“林师傅,是我混蛋,您有火冲着我来,要打要骂随您高兴,别”

    “你滚一边去”林有余胳膊一震,直接用盲杖的手柄杵在了方驰的左肩上,一下将人怼出三步远,“我管教自己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他什么人”

    方驰踉跄两步,后腰直接撞到了身侧的矮柜上,咬牙忍过一阵钻心的疼后,勉强站直了身体,淡声道

    “我是他现在的男朋友,以后的爱人。”

    平地惊雷,直接炸蒙了一屋子的人。

    方驰重新走上前来,握住林晓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后,注视着目瞪口呆,似乎满脸都写着“这个男的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的老两口,平心静气地说“林师傅,师娘,知道您二老现在心里憋着劲,我们说什么您都听不进去,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有火您尽管发,冲我来,别难为林晓,但是还有一句话,就算您不想听,不爱听,我也得先说一声,说完了,您怎么收拾我都行,我不躲不避不还手”

    “我喜欢林晓,真心的,想和他过一辈子也是真心的,就像您和师娘一样,和这天底下所有共度了一生的两个人一样,这和男女没关系,我喜欢他,会护着他,我说的话我认,而认定了的事,我不会反悔,这辈子,我就要他了。”

    林有余嘴唇哆嗦个不停,错乱一步,腿一软,直接跌坐回沙发里。

    “你们这是遭了什么病啊一个两个的,都疯了疯了”

    林晓被方驰护在身后,可能是刚才方驰的话让他心神俱震,可能是在这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时刻,心中忽然萌生出的一股孤勇,他彻底豁出去了,就算会挨骂又怎么样,挨打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打不死他,他就不怕了,打死了也值了

    林晓忽然挣开方驰的手腕,两步走到沙发前,在林有余面前,身形笔直的跪了下去。

    “林晓”

    “驰哥你别管我。”

    林晓目视着前方,没有焦距的眼中此时却藏着从未有过的笃定和孤注一掷,他开口,不带一点怯懦。

    “爸妈,是我混账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但是我就是喜欢他,这不是病”

    林有余咬牙恨道“还说不是病怎么就不是病了你就是鬼迷心窍病入膏肓”

    林晓忽然扬声喊道“真的不是病就算是,我也认了病入膏肓就病入膏肓吧,就是病死,我也认了死在他这,我愿意”

    方驰心中狠狠一震。

    林晓的这几句话,用尽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有的勇气和坚毅,是他的执迷不悟,更是他的死不悔改。

    “林晓”

    方驰目光闪动,可就在林晓一鼓作气喊出这几句话后,林有余先是一愣,而后再次随手抄起身侧的手杖,暴怒之下,直接朝着面前人的方位打了过来

    “砰”的一声闷响,实木拐杖结结实实地夯在了脊背肩膀之上。

    林晓脑子懵了一瞬“驰哥”

    就在林师傅手里的拐杖凌空落下的那一瞬间,方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跪在地上的林晓紧紧抱在怀里,转身护好,用自己的脊背生生接下了林有余的这一闷棍。

    方驰脑子里“嗡”的一声,强烈的耳鸣感随之而来,从太阳穴位置开始串联倒耳后再到整个后脑部位像要炸开一样剧痛,林晓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可听起来却模糊的仿若隔着一段真空空间,不甚清晰地像在耳边,又像在天际遥远。

    “驰哥,你”

    师娘拉不住老伴,只好哭喊“老林,别打了”

    话未说完,林师傅手里的拐杖再次毫无规律地重重落下

    林师傅本就看不见,盛怒之下下手更是全无章法,一下一下,像是要把所有对儿子的失望和愤怒全部倾泻在这手里的实木拐杖之中,盲杖乱打盲小子,似乎在用这种极端强烈的方式,让他清心明目,回到正途。

    方驰死死咬着牙冠,视线恍惚意识模糊,头痛、耳痛、背痛,痛感连成一片,海浪一样席卷冲刷着神经,全身上下疼出了一种迟钝皲裂的顿挫感,但是却始终固执地将林晓牢牢护在怀里,一根头发丝都不肯外泄。

    “爸别打了他有伤”

    “老林,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林有余下手狠厉,又是一棍落下后,粗喘着问“林晓,你改不改还想和他一块死吗”

    林晓眼泪狂涌,下意识地回答“要”

    “砰”

    又是一声闷响传来,实木拐杖再次毫不留情地落下

    方驰跪在地上抱着林晓,密密麻麻的侵袭下,渐渐地就真的跪不住了,他脱力地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身形比刚才略矮了一些,但怕身后的拐杖尖会伤到怀里的人,拼着一口气,抬手将林晓的头摁在了胸口。

    “别别怕,驰哥没事”

    林晓满脸都是眼泪,方驰背上不断落下重捶,一下下,震颤感通过怀抱传导至他的全身,他身颤,心也跟着抖,但这时候,却恍然想起两人刚刚在一起的那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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