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 快出来了,娥姁, 再加把劲儿”

    七月流火,天气业已转凉,这座稍显简陋的屋舍里却是人声嚷嚷、热气腾腾。

    吕雉躺在塌上,两手死死的抓着被角,狠命发力,汗珠顺着她涨红的面颊蜿蜒流下,乍一看, 她简直像是一条离水之后备受折磨的鱼。

    吕媪心疼的守在旁边,恨不能以身相代才好,又催促厨房里的长女“长姁,水烧好了没有”

    吕长姁连声道“来了来了”

    产婆焦躁的守在床边, 眉头紧紧皱着,不时探看几下,吕媪忧虑不已的看着她,只怕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竟都不敢主动发问, 一个劲儿的骂刘季那个狗畜生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好在产婆的眉头很快便舒展开来“快了, 快了,老姐姐”

    她安抚吕媪“看见头了, 马上出来了”

    吕雉从前生产过一次, 知道保留体力的要紧, 故而从始至终几乎都没怎么开口过, 至于所谓的生产之痛

    相对于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放走徒役自己逃走, 却让老婆去蹲大牢的丈夫来说,这点痛算什么

    亏得萧何、曹岑前去打通关隘,好歹让县令放了她出来,否则她肚里的孩子怕都得生在大牢里

    吕雉是一个顽强如野草的女人,骨子里就带着刚强与韧劲,这时候听产婆说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愈发不敢放松,两手死死的绞着被子猛然发力,旋即便觉身体一轻,有什么东西脱体而出。

    她无力的松开手,大口大口剧烈喘息着,产婆笑容满面的将那孩子抱起,轻轻擦了几下,口中“嚯嚯”,递过去让他看“娥姁,是个儿子”

    吕雉转过脸去,稍显疲惫的看了那新生的小崽子一眼“只要别像他爹,怎么都好。”

    吕媪虽然厌恶刘季那坨狗屎不顺眼这很正常,无论什么时候,丈母娘都不会看抛妻弃子、坑自己女儿坐牢的女婿顺眼的,但对于刚出生的小外孙,她却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好小子,”吕媪喜盈于色道“瞧他这两条腿,蹬得多有劲儿啊”

    女儿前头也生产过一回,是个女孩儿,虽说都是从女儿肚子里出来的,做外祖母的一样疼爱,但那毕竟是个女孩儿。

    自家女婿是坨狗屎,年少时候成天鸡鸣狗盗不务正业,跟前边两个哥哥家里相处的也不好,成家之后又把家业和田里的活儿都一股脑丢给自己女儿,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吕长姁在厨房听见妹妹顺利生产,赶忙将早就准备好的谢礼送上,亲自送了产婆出去。

    吕媪便将新生的外孙擦干净,用早就准备好的襁褓包起来放到床边“娥姁,好好教导这个孩子,刘季那个黑心种子是靠不住了,那个刘肥又不是从你肚子里边出来的,你对他再好,他也不可能把你当娘的,只有你肚子里出来的儿子才顶用,日后种田出力也好,想法子谋个小吏也好,等你上了年纪,也还有个指望。”

    吕雉一一应了“娘,我知道。”

    吕雉看着产床上女儿憔悴而清瘦的面庞,心中一酸,潸然泪下“别人怀胎十月,都是往身上长肉,你可倒好,反而清瘦了这么多,大着肚子被人押去牢狱”

    又拍着腿骂刘季,趁着丈夫不在这儿,连他也一起骂上了“你爹那个老不死的不知怎么就相中了刘季,说他以后会有出息,回绝了沛县县令将你许给他比你大了十五岁啊可嫁过来之后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前头有曹寡妇和刘肥,后边他自己也不顶用,你爹是个老不死的,你男人也是个狗畜生,只可怜我女儿,这辈子都栽进去了”

    吕雉听得笑了,反倒宽慰起母亲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该流的眼泪她早就流过了,可哭有什么用

    难受的只会是自己。

    娘俩说句几句贴己话,吕雉忽的反应过来,猛地转头去看新生的儿子,又惊又惧,声音颤抖“娘,他怎么不哭你听见他哭了吗”

    吕媪也吓了一跳,唯恐刚生下来被寄予厚望的外孙是个哑巴,赶忙将他提起来,往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

    那小儿扁了扁嘴,“哇”的哭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吕媪和吕雉的错觉,他那双刚睁开的一线的眼睛里仿佛有幽怨闪过。

    为什么打我

    我睡得好好的

    吕媪有些窘然“这孩子真是,怎么也不吱声呢,吓我一跳”

    吕雉注视着那个鼻子一抽一抽的小人儿,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若非吕媪那一巴掌的下意识反应,这个刚出生的小人的确不想哭,他是个与寻常婴孩迥然不同的孩子,在母亲肚腹中时,便隐隐有了思想,降生之后,脑海中朦胧的闪现过某些画面,年幼的、稚嫩的、出生在另一个时空里的另一个他

    但他现在太小了,新生儿的大脑不足以承载超过人体限制的信息,他只能在混沌中浑浑噩噩,不明所以。

    他还需要时间。

    吕雉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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