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出了门。

    进去一看,更是不见半个人影。

    孙江海心头“咯噔”一下,骑马在附近搜寻一圈,果然在附近发现了动土的痕迹,料想博陆先生身边的书童多半已经遭了难。

    此处并非内城,距离外城也有段距离,且山路难行,不明对方去路,很难追的上去。

    孙江海没挖开看,当即催马下山,往官署中去求见谭宴,门房问来者是谁,便道是博陆先生的亲眷。

    谭宴这时候尚未歇息,听门房来回话,当即便下令请人过来,见了孙江海之后,不禁微怔。

    事态紧急,孙江海并不啰嗦,不曾泄露白露身份,更不提消息来源,只将于思弦令细作劫了博陆先生往荆州去,意图以他要挟谭宴就范一事言明。

    谭宴脸色顿变,不曾过多追问,当即使人兵分数路去追,又道“且随我去见都督”说完,便大步流星往门外去。

    孙江海难免诧异,紧随其后道“先生打算将此事告知何都督须知于思弦令人劫走令师,便是想以他来挟制你,暗中配合荆州行事,若叫于思弦知道你将此事捅到何都督处去,令师只怕”

    “我正是因为顾惜老师,所以才不肯为他所挟持”

    谭宴道“老师他性格激烈刚正,若知道我因他身在敌手,为人所制,背弃主公,又怎么会惜身必然引颈自尽,不肯叫我因他而心生踌躇,首鼠两端”

    孙江海听得心头猛震,虽然从未见过博陆先生,却由衷心生敬意“谭先生,你”

    谭宴快步前行,头都没回,夜风萧瑟,他声音透着坚毅,丝毫不为所动“我了解老师的为人,正如同老师了解我,若我真的因他而与于思弦勾结,枉顾大义,即便他能够保全性命,也必定不肯苟活于世,所谓至爱亲朋,不仅仅是保全他的性命,更要理解他的精神所在”

    孙江海深受震动,二人却在此时到了都督院门外,侍从进去通禀一声,很快便见内室掌灯,另有人引着他们入内,何康林披衣来见。

    谭宴迅速而简明的将事情原委讲了,又道“于思弦劫了老师往荆州去,无非是为挟制于我,我得知消息之后,便下令兵分数路去追,若能追的到,自然是好,若追不到,于思弦自然知道此事已经为都督所知,届时且看他如何应对便是。”

    何康林眉宇间浮现出几分忧虑,片刻之后,又告释然“于思弦虽行事酷烈,但一向礼敬大贤,博陆先生德高望重,料想他不会痛下杀手,且他本意是在复州城内添个内应,事既败露,杀人泄愤也是砸了他一直挂在脸上的假面只等他遣人送信便是。”

    谭宴定了心,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人“还要多谢这位壮士特意前来送信,在下在此谢过”

    孙江海面有愧色“受之有愧,本是想救下博陆先生的,没想到晚了一步,什么也没做成,实在当不起先生一谢。”

    谭宴笑着摇了摇头。

    从得知消息出城来寻老师,到与绑架老师的人失之交臂,对方来的其实已经很快了,之所以晚了一步,并不是因为他半路停歇,有所懈怠,而是因为于思弦早就打探明白老师住所,且命令的传达又早了他一步。

    但是从时间上来推断,此人得知消息的时间足够早,在王府中的内线身份也足够高,只是吃亏在复州这边无人配合,这才吃了个亏。

    那人既要坏于思弦的事,可知是与他不睦,但到底是与于思弦不睦,还是与整个肃王派系不睦,这里边的学问可就大了。

    谭宴再三谢过他,却不曾贸然提及此事,主宾寒暄片刻,便请人备了屋舍,领着孙江海前去歇息。

    等人走了,谭宴方才道“都督以为此人如何”

    何康林道“或许可以与我们内外策应,共夺荆州。”

    谭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绑架博陆先生的行动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成功了是把人带回了荆州,失败了则是因为此事已经传扬开来,让谭宴做内应一事,根本不切实际。

    于思弦想带着白露一起去拜访博陆先生,却被白露拒绝了“一个老儒士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要是武林高手么,倒还值得一见”

    反倒是周书惠很感兴趣,巴巴的凑过去了。

    等到了门前,博陆先生压根不拿正眼看他们,全程闭目养神,无论于思弦说什么都当放屁。

    于思弦心下不快,表面上还是摆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客气的退了出去。

    周书惠反而很不屑“都是阶下囚了,还这么傲气,呵”

    于思弦就当她是在放屁。

    让谭宴当内应的不可能了,他索性变阴谋为阳谋,叫下属写了一封信送去复州,以博陆先生的口吻邀请弟子来荆州做客,说是自己身染沉疴,时日无多,临死之前希望再见弟子一面。

    周书惠不以为然“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来荆州这边可是明显的刚不过北面呢,为了老师放弃大好仕途,他怎么舍得再说何康林也不会放啊,这个谭宴给他当了那么久的军师,知道的要紧消息太多了”

    书信送到复州谭宴手上,他仔细阅读几遍,神色凝重,起身往何康林处去,孙江海与他同行,不知道该劝他去,还是该力劝他留下来,神情为难,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进门之后,谭宴下拜,面有愧色“都督,我”

    何康林正提着水壶浇花,见状失笑,温和道“去吧。”

    他放下水壶,说“因博陆先生身在敌手为人挟制是一回事,往荆州去探望他又是另一回事,于思弦既摆了这等姿态出来,料想不会害你们师傅二人性命,博陆先生年事已高,因这场惊吓卧病也不奇怪,若就此天人永隔,你岂非要抱憾终身管子讲背人伦而禽兽行,十年而灭,国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呢”

    谭宴流泪再拜,何康林将他搀扶起身,为他摆酒送行,出城相送。

    第二日,谭宴顺利抵达荆州,入城之后,便被人引着往肃王府中去拜见老师博陆先生。

    周书惠都已经做好谭宴不来、于思弦杀那老头泄愤的准备了,没想到谭宴真的来了,何康林也真的把人放了

    她又惊又诧,错愕良久,又不禁哑然失笑“果然,圣父就是圣父,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要不是有个好舅舅兜底,早教人骗傻了”

    周书惠槽多无口,顺着长廊走了一段距离,就见白露坐在那儿喂鱼,就蹭过去吐槽了几句“你说他们是不是傻”

    白露坐在石凳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袖中那封书信的温度,信封上的字迹端正隽永,对比叔父的言辞,可以想见那位年轻的复州都督是怎样一位风光霁月的端方君子。

    她扭头看了周书惠一眼,很快又将视线收回“夏虫不可语冰,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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