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何氏不懂事,做了胡家的媳妇,却不知道为胡家分忧,她几次旁敲侧击想叫儿媳妇补贴家用,顺带着取几件稀世奇珍,等女儿出嫁的时候用来添妆,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没听懂还是故意装傻,竟然毫无反应

    也正是因此,胡老太太才会抬费氏跟何氏打擂台,看能不能借机牟利。

    反正何家也不管她了,嫡亲的兄弟从军多年,八成早就死在了战场上,何氏哪天真有个万一,那些个价值连城之物不都得留给她的一双儿女

    小儿年幼,她这个嫡亲的祖母帮忙掌管,又有什么不对的

    胡老太太心里边算盘打得噼里啪啦,胡氏眼馋嫂嫂陪嫁里的珍宝许久,这时候也喜笑颜开的在旁边陪着,畅想日后如何。

    而费家那边这时候也紧锣密鼓的张罗着,门庭冷落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

    费夫人容光焕发,嗓门前所未有的敞亮“动作快点,找人把前院修葺出来,不然到时候姑爷来接亲看见,多不体面,还有裁衣裳的婆子,多找几个过来,这是娶正房娘子过门,可不能委屈了”

    胡家打发人去看了几次,也很给费家体面,亲家长亲家短的称呼着,双方寒暄的亲热。

    这事儿的动静不算小,何家家主也听说了,眉头大皱,当即就要去胡家说道说道,却被继妻潘夫人给拉住了“胡家二房的女儿嫁给兖州都督做填房,这时候眼里如何还看得见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掺和”

    何家家主气不过道“那可是我嫡亲的女儿,岂能叫他们这么欺负”

    “那老爷就去吧,”潘夫人不再拦他,只冷笑道“大小姐是你嫡亲的女儿,我们娘几个都是路上捡的,不值什么钱,死了也无关痛痒”

    何家家主听得讪讪,迟疑几瞬,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胡家跟费家紧锣密鼓的张罗了好几日,眼见着迎亲的好日子就要到了,胡家门前却有人登门来访。

    胡光硕人在府中,听门房来报,道是兖州别驾来了,心下暗惊,忙不迭出门去迎。

    别驾乃是刺史的佐官,此时兖州都督也兼任刺史,别驾正是兖州都督心腹。

    胡光硕隔房的堂妹嫁给兖州都督做填房,但终究也只是填房,前边原配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已经娶妻了,堂妹年轻美貌,虽也得宠,但是膝下无子,将来也就没有依靠。

    胡家人面对何家和其余纸老虎门户抖抖威风也就罢了,是不敢朝兖州都督的心腹们装模作样的。

    胡光硕匆忙出去,一见到来人,脸上便挂了笑“别驾公务繁忙,怎么到鄙府来了可是都督和夫人有什么吩咐”

    那别驾却不同他啰嗦,开门见山道“贵府夫人可是姓何”

    胡光硕听得心头微跳,不明所以道“正是。”

    别驾又道“尊夫人娘家有位嫡亲兄长,是同胞所出,多年前离家从军,尊讳震魁”

    胡光硕听他言辞之间极为客气,称呼何震魁时又分外谦恭,心头便暗暗加了几分小心,迟疑着说了声“是。”

    “那便没错了。”

    那别驾这才展露笑意,含了几分恭敬,道“尊夫人的兄长改名易姓,北上从军,屡立战功,坐镇燕云,月前率军南下进入京城,加正一品大将军,何等威风”

    胡光硕自然也是见过何震魁的,敬畏非凡,只是这位妻兄从军一去多年,再无音讯,他心里早就当死人处理了,哪成想忽然间得知何震魁富贵还乡,还成了名义上执掌天下兵权的大将军

    胡光硕原地怔住,呆若木鸡,再回想起妻兄的脾气和这些年来自己对妻子的态度,霎时间冷汗涔涔。

    要是叫何震魁知道自己这么欺负他妹妹,不当场找把刀把自己剁了才怪

    那别驾尤且未曾发觉,笑道“大将军牵挂胞妹,发下文书搜寻,都督闻讯之后,便令我来此打探消息,不得拖延怠慢,我带了大将军的亲笔书信前来,尊夫人何在速速带我前去拜见”

    胡光硕终于自震颤之中回过神来,满心惶恐,额头生汗,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跌跌撞撞道“我,我来为你带路。”

    别驾忍俊不禁“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下大将军坐拥京师,北有燕云,南震兖徐,来日不可限量,胡兄这是高兴的走不动道了吗哈哈哈”

    胡光硕笑的比哭还难看。

    别驾这时候才注意到府上张灯结彩,悬挂红绸,边往前走,边饶有兴趣道“贵府是要办喜事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待此事办完,我必得厚颜留下讨一杯喜酒喝”

    胡光硕“”

    胡光硕今早看见四处悬挂着的绫罗红绡,只觉是看见了新人海棠花一般娇艳妩媚的面孔,这时候再去看,却觉得那仿佛是妻兄狰狞可怖的面孔,随时都能张开巨口将他直撕碎吞噬。

    他嘴唇勉强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后背冷汗已经打湿衣衫。

    偏生下人也不长眼,喜气盈盈的凑上前来,说“老爷,费家那边打发人来,说找大师算过,迎亲的时间还得再早一点,请您到时候提前一刻钟过去”

    胡光硕“”

    别驾“”

    别驾脸上的笑容僵住“是你娶亲”

    胡光硕“”

    胡光硕艰难的狡辩道“这,这是个误会。”

    别驾“”

    别驾看一眼张灯结彩的胡家府宅,“呵呵”冷笑了两声,什么都没再问。

    这时候何氏正在房里教导一双儿女读书,却听人回禀,道是老爷带了一位客人过来。

    何氏握笔的手停滞住,难掩诧异。

    她早就在后宅蹉跎中失了颜色,丈夫已经很少过来了,即便是特殊的日子里顾念规矩前来过夜,也纯粹就是盖着被子睡觉而已,夫妻关系比水还要淡。

    这时候怎么忽然间过来,还带了位客人

    何氏心下不解,却也未曾多想,嘱咐儿女留下温书,自己更衣之后往前边去见客。

    别驾一扫先前冷淡,见到何氏之后,既热情又恭敬的迎上去,嘴里边噼里啪啦说的亲热“下官曾经遥遥目睹大将军雄风,今日见夫人英姿飒爽,眉宇之间与大将军相似,方才知晓前人说同胞血肉、一脉相连不假”

    何氏听得愣住,旋即回过神来,泪如雨下,激动不已“哥哥他果真尚在人世”

    别驾笑道“大将军匡扶社稷,国朝能臣,自然尚在人世”

    说完,又将先前讲给胡光硕听的那一席话更加细致详尽的说给何氏听。

    何氏在胡家苦熬多年,受尽了委屈。

    她也是人,也有感情,有心肝,怎么会不痛苦难受

    只是她自知无从依靠凭借,也只能咬紧牙根坚持,忍气吞声,不对外吐露自己难处。

    现下再听闻哥哥尚在人世,又创下这等伟业,这些年来苦苦压抑着的委屈和心酸再也按捺不住,跌坐椅上,失声痛哭。

    胡光硕听得心虚,更惧怕妻兄,悄悄溜出门去,吩咐底下人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扯掉,再使人将何震魁没死还发达了的消息告知胡老太太和胞妹。

    胡康林和胡皎皎听到母亲哭声,难免闻声而来,院子里正撞见胡光硕,倒叫后者心头一松,少见的被激发出了几分慈父之心。

    妻兄再怎么不喜欢自己,也得顾及自己是妻子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啊,杀了自己,他们以后怎么办

    胡光硕特意停下脚步,温和关怀了一双儿女几句,又说“好孩子,来了去陪陪你们娘,懂事点,多劝劝她。”

    顿了顿,又假做若无其事之状,多加了句“你们舅舅来信了。”

    胡康林听得变色,胡皎皎也惊讶张大了嘴巴。

    自己有个舅舅,是母亲一母同胞的哥哥,这事儿他们自然知晓,只是他们出生之后从来都没见过这所谓的舅舅,跟庶弟争执时他们都说舅舅早就死了,连名字都被何家从族谱上划掉了。

    如此过了几次,兄妹俩便觉得这从未见过的舅舅大抵只存在于母亲的记忆里,且业已离开人世,这是母亲的执念和幻想,他们又何必打破

    可是今天他们知道了,舅舅没有死,舅舅来信了

    因为胡家内宅一惯压抑的内部环境,两个孩子很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看一向偏爱庶弟的父亲今天格外和颜悦色,一路过来府上仆从又在拆卸迎娶平妻的那些装饰,如何不明白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究竟有多少分量

    父亲怕舅舅,母亲终于有人可以依靠了

    胡康林面露欢喜,胡皎皎撒腿就往屋里跑“娘,娘”

    她扯着嗓子,高兴的大喊“舅舅要来了吗舅舅会打爹给我们出气吗”

    胡康林兴高采烈的跟了过去“舅舅会打我爹吗会吗会吗会吗”

    胡光硕“”

    胡光硕“”

    你们这两个没心肝的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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