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号洪武,又追封已逝的吴王妃为孝慈皇后,册立次子常山王为皇太子,常山王妃为皇太子妃,此外,又加封一干子侄功臣,大赦天下。

    而他的嫡长子、昔日的吴王世子却不曾在这场盛典中露面。

    早在两天前,被更名为刘文昌的废世子便和他的妻儿一道,被马车载着,往皇帝与刘家共同的祖地去了。

    毕竟他此时是刘家的嗣子,同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刘文昌神情麻木的坐在马车上,不言不语,宛若一个失了魂魄的木偶,谭氏惨白着脸色坐在他的对面,昔日的恩爱夫妻,今日却形同陌路。

    当日大殿之上的那场对峙,彻底撕破了夫妻之间温情脉脉的假面,而当晚被锦衣卫送到废世子府上的那两个人皮手办,更是重创了谭氏本就脆弱万分的心理防线。

    她又病了,只是靠药吊着,又挂念着马宝珠和儿子,这才强撑着那口气没有倒下。

    那日大殿分别之后,二人再也没有向对方说过一句话。

    废世子既改名为刘文昌,马华良自然也随之更名,成了刘家子孙,郡王之子与寻常乡下富家翁之子更是天壤之别,本就阴鸷少言的少年神情中更添几分阴郁。

    只是在这等时候,无论是爹和娘,都没有心力再去宽慰这个儿子了。

    后边一辆马车上坐的是柳氏和刘文昌其余几个姬妾,她们尤其是柳氏,都以为进入王府是此生富贵的开始,却不曾想那便是人生最后的绽放。

    柳氏曾以为自己会是郡王侧妃,会是皇太子侧妃,会跟随丈夫的脚步一步步爬上去,高高在上的俯瞰天下,却没想到昔日郡王身边的妾侍便是她此生的最高点,之后一路猛跌,成了个寻常富户家的侍妾。

    柳家的门槛再低,好歹也是做官的,她心高气傲拼了一场,到头来居然只能以寻常人家的妾侍收尾

    老天爷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更倒霉的还在后边。

    若她真是个寻常人家的妾侍也就罢了,娘家活动一下,总能把她弄出去,偏偏她跟的是从前的吴王世子、当今天子被过继出去的长子,这时候冒头说你落拓了、我嫌弃你想走人,怕不是嫌脖子太硬,想找个人帮忙松一松。

    刘文昌再不济也是当今的儿子,饶是被过继出去了,又岂是她能嫌弃的

    柳氏欲哭无泪,悔不当初。

    一行人到了地方,诸多杂事自然有仆从安排。

    刘文昌跟谭氏木然坐在椅上,宛如一对毫无生气的木偶,儿子坐在下首处,脸上表情跟爹娘差不多,柳氏等几个侍妾站在两旁,面无生气,冷不丁来个人一瞧,还当是一屋子的纸人呢。

    得了,就这么过吧。

    刘文昌与谭氏一行人出发的当天,马宝珠往菜市场去见证了李家人被行刑,监斩官一声令下,刀光雪白,人头落地。

    她挣脱按住自己肩膀的两只手,转过身去弯腰大吐。

    “走吧,宝珠小姐,”看守她的人说“您也该上路了。”

    是啊,马宝珠笑的苦涩,她也该往那户人家去了。

    那可是她的亲娘帮她挑好的人家啊。

    自从那个粗俗的野丫头出现之后,自己的人生好像就转到了另外一条轨迹,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进入了一场噩梦,只是直到今日仍旧疼痛难忍的舌根会提醒她,这不是梦,是现实。

    马宝珠觉得恨。

    恨马明月,恨满口规矩的老爷子,也恨这不公平的世道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没有人理会她的愤恨与不甘。

    就在当天,一行人押送着她奔赴李家小院,多年前被替换的人生,终于在这一刻各归本位。

    柳氏在刘家大院里痛苦了半个月,也算是想明白了。

    走,走不了,那就得留在这儿好好活下去,想活下去,还是得把刘文昌伺候好了才行。

    虽说过继出去了,但他身上毕竟流着马家的血,倘若自己肚子争气能生个一儿半女,皇家总不会置之不理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不理会,总也能有口饭吃,富贵终生。

    她不知道刘文昌进宫那天发生了什么,却也看得出来他同谭氏之间是真的崩了,这时候不趁虚而入,岂不白白错过良机

    谭氏有儿子,她可没有,那狗崽子整天阴沉的跟个纸人似的,将来她老了指望那狗崽子养她

    还不如盼着母猪上树

    柳氏定了主意,便跑到刘文昌面前去献殷勤,温柔小意,百般讨好。

    刘文昌已然跌倒泥潭,见她不离不弃、如此依恋痴缠,心里不是不感动的,虽是仍旧心有郁郁,见到柳氏时倒也肯给个好脸。

    如此过了两个月,柳氏的肚子还没有动静,便有点急了,想着是不是去药房里开服药调理一下,哪知道进去叫人诊一下脉,却是霎时间天崩地裂、眼前发黑。

    “夫人,”坐馆的大夫面色迟疑,小心道“您服食过太多凉药,伤了宫体,此生若想有孕,只怕是难了。”

    柳氏万万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一个结果,浑身发冷,问话时声音都在哆嗦“真的吗,大夫,您可别吓唬我啊”

    “真的,”大夫心知是遭遇了后宅阴私,心下喟叹不已,见她眼含泪珠,神情崩溃,倒也有些可怜“看这脉象应该喝了挺久,中间虽然断过些时日,但是已经于事无补了。”

    她什么时候喝过凉药

    明明一直都想有身孕,坚持喝坐胎药啊

    柳氏心头抽痛,泪眼朦胧,忽然想起一事,霎时间心头猛震,变了脸色。

    “大夫,”她颤声问“坐胎药是行房之后喝吗”

    大夫听得眉头一皱,抚着胡须,反问道“不然呢”

    柳氏合上眼睛,任由泪珠滚滚落下“我明白了”

    马长彦,你好狠的心啊

    原来打一开始,你就半分希望都没有给我留下

    我把一切都赌在你身上,结果却一输再输,现在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有个孩子傍身,你竟将这条路也堵上了。

    好,真是好

    不过你既然不仁,也休怪我不义

    柳氏眼底倏然闪过一抹狠色,整理形容之后,咬紧牙根,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当天晚上,刘文昌照旧往柳氏房里过夜,没过多久,房里的灯便熄了。

    男女痴缠过去,刘文昌倦然睡下,柳氏却没有睡,她躺在床上想自己没有可能来到人间的孩子,想自己嫁给刘文昌之后的委曲求全和种种隐忍,想的泪湿枕畔,肝肠寸断。

    如此过了良久,她伸手到床头去,摸出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目光凶戾,掀开被子,对准男人下半身刺了下去

    刘文昌在剧痛之中惊醒,正对上柳氏那双刻毒的眼眸,大惊失色,还未等痛呼出声,柳氏便一把拉上被子,恶狠狠的将他嘴巴牢牢堵住。

    毕竟只是个弱女子,眼见那伤处血流如注,刘文昌面露杀机,柳氏不是不怕的,察觉被子底下刘文昌不再挣扎,才颤抖着将手松开。

    她试探着伸手去摸刘文昌鼻息。

    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柳氏大口大口的喘息,缓和着心头压力,如此过去良久,忽的心神微动,愤怒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

    害怕吗

    你本来不就打算豁出一切去报复他的吗

    这个男人害的你没了生育能力,断了你后半生的指望,你用同样的方式来回敬他,有错吗

    你没有错

    他是没了孽根,成了太监,但他还有儿子,后半生还有指望,你没有

    都是命,都是来这人世间活一遭,你都打算把命豁出去了,这时候还在迟疑些什么

    柳氏低头去看,便见刘文昌身下被褥已经被鲜血染红,她眼底凶光一闪,一不做二不休,穿好衣裳,将那把匕首收起,挑了几本书装模作样的捧在手上,往马华良所在的院子里去了。

    消息传回京城,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朱元璋吃着早饭,从锦衣卫处得到了这个不知应该如何形容的消息。

    他放下筷子,皱眉道“柳氏死了”

    “是,”锦衣卫道“她推说奉刘爷之令送书过去,趁刘公子不备用匕首刺杀,刘公子中了一刀,但是毕竟少年体健,拔刀还击将她杀了,但没过多久,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死去。”

    朱元璋揉了揉额头,又问“老大呢”

    锦衣卫顿了顿,方才道“刘爷的命保住了,但是,咳,接不上了。”

    朱元璋“”

    朱元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天过去,才干巴巴道“老大,他还好吧”

    锦衣卫“表面上看起来很痛苦。”

    朱元璋“实际上呢”

    锦衣卫“”

    锦衣卫迟疑了会儿,说“实际上应该更痛苦。”

    朱元璋“”

    “唉,”空间里刘彻遗憾的咂了咂嘴“真是对不起老邻居啊,他们家的香火又断了。”

    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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