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试图推开禁闭的房门,但门好像是被从里面锁住了,没办法轻易推开。从木门间的缝隙看去,所能窥见的也就只是黑暗罢了。

    “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低沉的言语从缝隙间漏出。五月的心脏猛然抽搐了一下,她飞快地俯身侧闪,向身后大喊“义勇,来了”

    冲破腐朽的木门,振袖带起了飞扬的木屑,她将尖锐的利爪对准义勇的眼睛,毫不留情地划破了空气与坠落的雨滴。

    下一秒,飞溅的鲜血将小铃原逼退到了草丛中。她的一只手被义勇斩断了,钻心的疼痛让她的呼吸声都变得急促。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忍着痛楚,她呢喃自语着,“我知道一旦有鬼杀队的剑士出现,我就肯定会死在这些人的手里,因为我”

    因为她,无论是在身为人时还是成为了鬼,都是既弱小而无能的啊。

    但没有关系。就算是在这里被杀死也没有关系。

    被斩断的手已经重新长了出来。前一个白天她已经吃得很饱了饱腹感还没有消失呢,直到现在她也依旧精力十足。

    躲开来自五月那连续不断的水之呼吸四之形,她跃到了房顶上,将身子团起,每一丝经络都绷紧了力量。

    五月也顺势追上房顶。她瞄准到了一个绝妙的斩首机会,但小铃原却忽然从房顶跃下。

    如同从云端坠下的雨滴,她落在义勇面前。她亮出了尖锐的獠牙,这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凶恶的野兽。

    不再是那个柔和的酒肆老板娘她是一只鬼。

    “和我一起去死吧”

    但很可惜,她晚了一步。

    还不及碰触到义勇分毫,水色的刀刃已斩断了她的脖颈。

    这场凌冽的时雨停下了。阴云消散,撒下一片柔和的阳光。

    她的身形在日光中逐渐消散。

    在振袖和服上的水渍干透之前,她就会彻底消失了。

    站在屋顶上,五月比任何人都能看清她最后的时光。她不会怜悯鬼但这一刻,她却有点难过。

    日光削去了鬼的皮囊,露出鲜红的血肉。振袖和服包裹着的人形也在消失。

    “死了也好。其实我不喜欢这么活着。”

    她说。

    “做人的时候苦,成了鬼也依旧是苦。为什么我的人生会这么辛苦呢我始终在想一直一直都在想,为什么我无法被爱呢”

    五月一怔。不知是恼怒还是悲伤的情绪从她的心中浮起,她恨不得冲下屋顶,看着小铃原的双眼,勒令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但她没有。她只是呆呆地站着,任由这些话语在脑海中盘旋。

    “我吃掉了所有不爱我的那些人,而我爱的人也因为我变成了鬼而死。我悲惨的人生之中,是否真的不配拥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爱与温暖呢

    “我啊,真可怜呢”

    她落下了泪,但那泪水却也在放晴的日光中逐渐干涸。

    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只有那件振袖和服凌乱地留在地面。

    鬼已灭。

    沿着崎岖的墙面,五月慢慢地爬下了屋顶。日光晒不干湿透的衣物,依旧透心般的寒凉。

    五月坐在屋檐下的阴影处,背对着那件振袖和服,怎么都不敢投去目光。

    义勇向她走去。

    “天晴了。我们回去吧。”

    五月没有动弹。

    “义勇先生,我肚子饿了。”

    听她这么一说,义勇好像也感觉到了饥饿感。他在五月身边坐下,掏出两个饭团。这还是出门前他自己捏的。

    谢天谢地,居然没有被雨水淋湿。

    “呶,吃吗”

    五月用力点头“吃。”

    饭团已经冷透了,变得略有有些硬。她咬下一大口,几乎是把半个饭团给纳进了嘴里。她很费劲地咀嚼着。

    但除了咀嚼声之外,好像还有点别的声音,就像是喉咙被卡住了似的,义勇听到她在短促地呼吸着。

    起初他倒是没有怎么在意这件事。可这声音实在是持续了太久,让他不免有点担心。

    他看了看五月,才发现五月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他所听到的奇怪声音,其实是她的呜咽声。

    义勇放下了饭团,心情复杂。

    “五月,我捏的饭团就这么难吃吗”

    居然都吃到哭了。

    五月咀嚼的动作一顿。她诧异地抬起头,噗嗤一笑。

    “不。饭团很好吃,谢谢。”她用力抹干眼泪,扬起的嘴角渐渐垂下了,“我在想那只鬼的话而已。”

    那些自言自语,是小铃原的痛苦遗言,也刺痛了五月的心弦。她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她说,自己是不是不配拥有爱。这句话听得我很难过。”喉头一阵酸楚,她咽下饭团,眼泪又落下来了,“过去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十岁之前,她都住在孤儿院里。

    饭不是每天都能吃饱的,但日常的活计一定要干。如果做得不好,就要被毒打一顿,或者是把脑袋摁进水里。冬天冰冷的水几乎能让脸部的皮肤都裂开来。

    每日每日期待着能够被收养,但事实上愿意来收养孤儿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五月总是没办法进入他们挑剔的目光。

    她曾以为在成年之前的日子都会是这般无望且没有尽头,幸好孤儿院的开销增大,没办法再负担那么多的孩子,五月和其他的几个孩子被送了出去。

    她的噩梦结束了。

    “那段日子,我光是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寒。我总在怀疑,这世界上是不是不存在所谓的温暖和所谓的爱世间就是阴冷的,不存在希望与光明。我也不配被爱不过现在我倒是不这么想了哦”

    她复又扬起笑容,而泪水却继续流。

    痛到极点的时候她没有哭,却在这时候哭了。义勇为她感到难过。

    “真不容易。”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辛苦了。”

    五月咬紧了下唇,眼前忽然一阵迷蒙,吸气时,仿佛整个胸腔都在阵痛。她很努力地不去转动眼球可泪水还是溢出了眼眶。

    她飞快地把剩下的小半个饭团扫空,勉强止住了泪意。

    “其其实也还好啦”她笑着说,仿佛像是已经满不在意了似的,“孤儿院里有个和我同样岁数的男孩子,他被院长打得最凶,没有一天身上是不带伤的。”

    她凑到义勇耳边,小声地说“偷偷告诉您,那个男孩,会变成老虎。”

    “老虎”

    乍一听,义勇还以为她在说胡话。

    “嗯。”五月点点头,一脸认真,“在月圆之夜,他会变成一只白虎。很神奇吧”

    “确实是”

    这已经不只是神奇了倒有些像是天方夜谭。义勇的想象力实在有限,没办法在脑海中勾勒出月下之虎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不过既然是老虎的话那应该还是挺可怕的吧五月难道不会害怕吗

    他对此持有困惑。

    “说实话,变成了白虎的他,稍微有点吓人,因为好像连人类的理智都暂时性的消失了。但他本人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而院长他们却”她停顿住了,无奈地一扯嘴角,没有再继续补全未尽的话语,只说,“所以就算他是凶恶的老虎,我不讨厌他。”

    “是吗”

    “但是离开孤儿院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五月轻轻一叹息,“希望他也能过上自由的日子啊。”

    义勇不知应当如何接话才好,只默默地点了下头。

    日头渐高,但发梢依旧在湿哒哒地滴着水,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干透,更何况他们还坐在阴影之中,头发会干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义勇坐着吃完了一整个饭团,待五月的呼吸声变得和平常一样缓和了,他才站起身,对她说“回去吧。”

    “嗯”

    五月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刚迈出几步,她忽然停住了她差点把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锚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说过,等我们杀死了那只鬼,他就会回答的”

    如果不是五月想起来了这件事,怕不是都忘把这个人给忘记,直接一路回家去了。

    可是锚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莫非五月被放鸽子了

    啧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前一晚上遇见他的时候,就应该死拽着他问出些什么来的。

    居然还相信了他所说的“杀完鬼就会给你们答复”的回话。

    她果然还是太没有心眼了。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爽,五月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真是的那个混蛋家伙”

    “我这不是来了吗”

    锚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表情复杂。显然五月刚才的那一句骂落进了他的耳里,让他也有点不太爽。

    他把双手揣进袖子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脸困意怎么也掩饰不住。虽然站得笔挺,但眼皮却一扑一扑的,像是马上就要睡着了似的。

    他很费劲地抬起眼,四下瞄了瞄,以一种棒读般的口吻说“哇哦,你们解决得可真快。”

    说罢,还煞有介事般地鼓了鼓掌其实根本没必要。

    他原本还想再继续闲扯些别的什么,然而五月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毫不留情地用沉默给他施加起无形的压力,让他实在没办法在说什么闲话了。

    清了清嗓子,他找了块大石头,慢悠悠地坐下,慢悠悠地说“小姑娘,你知道锚吗所谓的锚,就是”

    “稳定时间,避免人间在时之河流中倾覆”五月挑了挑眉,言语间稍有一些不确定,但却说得飞快,“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知道。”

    锚呆住了。反应过来后,他惊慌地大喊“哈为什么你会知道啊我以为这是谁都没听说过的秘密啊究竟是谁透露出去的啊”

    他气得牙痒痒。他可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透露出去。

    “是一位老婆婆告诉我的,而她自己也是从她的长辈那里得知了这件事”

    五月下意识地这么回答了。但说到一半她好像察觉到了一点不太对话题怎么又被扯远了。

    她急忙回到正题上。

    “你的传说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我想问的事情,你还没有和我说呢”她细细列出自己的所有疑惑,“关于我的身世,以及我为什么会从平成时代穿越到大正,这一部分的疑惑,请您立刻解答这一次你可别想逃避了”

    被连连逼问,锚显得很是窘迫。他躲闪着五月探寻的目光,小声嘟哝着,毫无底气“我我这不是正要开始说了吗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头才好,先给我一小点时间措措辞吧。”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

    “我是锚,贯穿时间之流的锚。我能够在不同的时间之中流动,任意地穿梭时间,譬如现在我身在大正,但下一秒我就可以去往昭和或者是明治,或者是令和。我也拥有着能够洞悉过去和未来的能力。”他说,“泷音五月,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距离这个时间点的十五年前。我在森林里闲逛,并且遇到了你的长兄。”

    那就是很普通的一天而已,同人世间的不停循环往复的时光无异。有人逝去,也有新生命的诞生。

    就算那一天泷尾家遭遇了鬼袭,也依旧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是死亡的人数偏多了一点而已。

    锚对这个循环心知肚明,也对世间的一切也了然于心,可他知道的却很少。

    就像是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会在他的耳边响起,但他不会去特地倾听知悉一切,却也对一切无知。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他会过于干涉人间的,因为他不过就只是“稳定器”罢了,过多的干涉反而会导致人间的动荡。

    所以在踏入那片森林之前,锚没有想到,他会遭遇泷尾家的长子。

    所以那一天锚就理应看着泷尾家的所有人都死在那只恶鬼的手里,什么都不可以做。

    所以泷尾家的结局应当是恶鬼追上了带着幼妹逃跑的长子,泷尾家悄无声息地磨灭了在这世间的所有存在。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那个泷尾家的长子与他相遇了。

    叫做一义的少年的苦苦哀求让锚无法再站在一旁。

    他救下了最年幼的五月。

    原本他也想救下一义,但是一义却执意要回去杀死那只鬼,最后死在了鬼的手里。

    一义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毙了命。那只鬼继而开始追逐锚与五月,试图赶尽杀绝,连只有一周岁的孩子都不愿意放过。可锚完全不知道鬼与泷尾家究竟有怎么可怕的恩怨。

    而后是追逐。心惊肉跳的追逐。

    上一秒锚与鬼之间的距离还很大,可一眨眼就倏地拉近了,锚甚至能听到他狂热的咆哮。

    锚不死不灭,被鬼吃了也不会怎么样,但五月不是。而且他的能力却实在是有限,打不过恶鬼也逃不过恶鬼,甚至连躲藏都做不到。

    恶鬼张开了血盆大口,锚无处可藏。他被迫穿梭时间,慌不择路地去往了平成。

    他知道在平成时代来临之前,鬼就已经完全覆灭了。

    身处于名为平成的这个时代,五月不必面临那只鬼的威胁。锚决定将她留在平成。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抚养这个孩子。

    他的时间是非线性的。而且他已经干涉人间干涉得过于多了,如果再继续下去,或许身为锚的稳定性都会完全崩塌,届时人间也会覆灭了。

    况且五月是人,她就该活在人类的世界里。他只是个肆意地生活在各个时代的悠闲家伙罢了,从世界诞生之时就是极孤独的存在。他不能让自己影响到五月的生命轨迹。

    锚把她放在了横滨的那所孤儿院的门前,为她许下期待,希望她能够安然长大。

    在一义离开讨伐那只恶鬼之前,他曾把幼妹的名字告诉了锚。但是那时的情况实在是太过于危急,锚没怎么听清楚,将她的姓氏听错了。

    所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泷音五月她的名字,是泷尾五月。

    五月所窥见的噩梦一般的场景,也并不是虚晃的梦境,而是她亲身经历的,与大正相连的最后的记忆。

    “你不是从平成穿越到了大正。”

    锚告诉她。

    “是你心中的执念让你冲破了时间的禁锢,把你带回到了大正这里就是你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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