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人事,虽面上常常陪着小心,力求人人面前不失礼,心里早已烦不胜烦。闻家的生活她不难预料,顶着这样的名声进了门,她只会比在顾府之时更加小心,更加忍让求全,尤其闻老爷如此通情达理,闻若青又曾救过她的命,她更是不能让他们为难。

    真是恨不得那天便被泥石流砸死了,也免得这般身不由己。

    空中远远传来雁鸣之声,尹沉壁抬头打量一阵,舒臂张弓,瞄准了那落单的大雁。

    家里那对闻家作为求亲之礼送来的大雁,有一只已经死掉了,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某天晚上,她一时郁闷之下拿那雁撒气,竟不小心将它给掐死了。那大雁身体上中了一箭,虽裹了上好的伤药,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她抓狂时捏着它的脖子狠狠摇了几下,就此将那大雁细若游丝的呼吸摇断,翻着白眼驾鹤西去。

    成双的喜雁死了一只,听人说是不吉利的,若是不久后闻家来下聘,看见一双变成了一只,想必心下不喜,会怪她家不小心供养,还是赶快再射一只下来冒充的好。

    “噗呲”一声,箭如闪电直入云霄,不偏不倚,正正射入那大雁的左边翅膀。连声哀鸣之下,那可怜的大雁似流星一般急坠而下,重重跌落到了不远处的如茵草地上。

    尹沉壁木着脸上前,拎起那只大雁,打马回转。

    远在漴临关的闻若青这几日却是悠闲无事,这一月来他已与瑜王交接完毕,这天便在他那简陋的将军府内整理行装,不一会儿听得房门扣响,闻竣进来交给他一封信。

    信是小侄子闻嘉珏寄来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童言稚语,絮絮叨叨地说了那天他跟二叔公去尹家给六叔下聘,场面如何如何热闹,尹家院子如何如何狭小,如何如何寒酸,不过尹家舅子给了他几个草编的蚱蜢和蟋蟀,他倒很是喜欢。

    写到末尾,又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儿那日他跟亲爱的六叔到野外猎雁,六叔射出的箭明明穿过了那雁的身体,这回他到了尹家偷偷看过了那双大雁,却发现有一只的伤口竟然移到了翅膀上,身体却是完好无损这件事真是太古怪了

    闻若青看得直发笑,心下倒是暗暗诧异,没料到尹家居然也有箭法这般高明的人,想来一定是他那小舅子尹怀洲。不过尹怀洲的父亲既是骁勇善战的尹征,他能练成这本事也就不足为怪了,看来日后这位小舅子,倒是很可以结交一下。

    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他收了信,见瑜王站在门口,赶紧将他迎了进来。

    “闻将军何时启程”瑜王阴着一张脸,坐下问道。

    闻若青笑道“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瑜王点点头,只坐着喝茶,什么话都没说。漴临关生活艰苦,这所谓的“茶”也就是拿几片金银花叶子煮出来的,味道不怎么样,倒很能去去火气。院子里的这株金银花树,还是闻若青来了以后自己栽种的。

    “既要走了,晚上营里的巡查我就不去了,原本准备稍晚些去见殿下的,还有一事需要告知殿下。”

    “将军请讲。”

    闻若青替他续了茶水,坐下道“我到漴临关之后带人在城墙西侧修建了水坝,漴临关这几年雨水充足,原也只是想着有备无患,但看今年这天气,恐怕不日便会有旱情出现”

    “将军确有远见,水坝我看过了,水很充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说的不是我们这边的问题”闻若青瞧着瑜王,语气里稍稍带了几分凝重“关外的夷人向来疏于此道,如若水源匮乏,难保不来关内抢夺”

    瑜王脸色有了一点变化,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盯着他。

    闻若青叹了一声,道“漴临关平稳了十几年,固然因为此地土地贫瘠,没什么物产好抢夺,但这些年的风调雨顺,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夷人向来靠天吃饭,如若能够吃饱喝足,自然懒得多事,但如果他们水源匮乏,那一切就很难说了。”

    瑜王不吭声,埋头灌了大半杯茶,末了终于道“我知道了,多谢闻将军。”

    “殿下客气了还有一言,漴临关这些将士们都给我纵坏了,还请殿下往后多担待些。”

    瑜王点点头,告辞离去。

    闻若青总觉得临别之际他的眼光颇含深意,然而又品不出个所以然来,把这段时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回想了一遍,仍是不得要领,只好将心中隐隐升起的那股不好的预感压下,继续整理行装。

    建明二十六年的夏末秋初,闻若青自漴临关回到了大璟京都,还未洗净风尘,便迎来了自己二十岁的冠礼。

    云轻风淡,天高气爽,闻氏宗庙内,族中的耆老宗亲济济一堂。由于父亲和兄长还远在西北边关,冠礼由闻若青的二叔闻存正亲自主持,在赞礼者的唱诵中,依次为他加上缁布冠、进贤冠和爵弁,并赐字“苍榆”。

    江氏搀着闻家老太君端坐于堂上主宾席内,眼见小儿子冠礼已成,不由忆起多年前大儿子加冠时的情形,又瞥到一旁的谢霜和小孙子闻嘉珏,忍不住湿了眼眶,赶紧拿帕子去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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