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所以大乞儿经常需要同当地乞儿群里的人打架,他手脚利落,经年累月的乞丐老大生涯让他打起架来既狠又准,十次里总有六七次能够打赢对方,一两次不输不赢,然后获取在该地区乞食的权利。输了的话便只能东躲西藏或者躲出城去另想办法。

    所以大乞儿几乎就没有不是鼻青脸肿的时候。

    饥一顿饱一顿,这里停两天,那里呆两天,两人磕磕碰碰地走在路上。江陵肥肥白白的脸瘦成了椎子,整个人瘦成轻飘飘的纸片一般,只有当她睁大了眼睛的时候,才能看到光彩。

    天气渐渐热起来,一日黄昏两人进了一个看上去挺繁荣的镇子,大乞儿带着江陵照例去那些比较整洁的巷子人家乞食。此时正是晚饭时候,每户人家都炊烟袅袅做菜做饭,香气飘得到处都是,此际乞食是最容易得到食物的。

    江陵已经习惯了站在大乞儿身旁扮可怜,事实上她不扮也已经十分可怜已经许久没有梳洗的头脸脏且黑污,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色的,在傅家换上的新衣裙在河里塘里滚过几遍又睡在地上后也已经破旧肮脏到看不出原色,裙子早已扯烂不见,所幸裤子结实,鞋子的前边也走烂了洞,每只脚都露出两个脚趾,要不是天热,怕是要冻僵。

    小小薄薄的身子站在门边,怯怯地伸出一双小手捧着的破碗,灰黑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人,心肠软的妇人往往便会在破碗里放一勺米饭或是一个馒头。

    江陵便会垂下眼,轻轻说声“谢谢阿婶。”“谢谢阿姐。”

    此际他们乞讨的这户人家走出来的是一个眉目温柔、身材瘦削的中年妇人,似是见不得看到小儿吃苦,眼眶都有些红了,温和地让他们进到门内院子里,先是往他们碗里舀了一大勺米饭,又舀了一小勺青菜肉沫,拿了两个凳子叫他们坐下来吃。

    大乞儿虽有些惊讶,却仿佛也遇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麻利地弯腰道谢,嘴里殷勤地说着“谢谢大婶,大婶心肠好,一定大吉大利、合家有福。”江陵则是经常见到家人如此对待小乞儿,但家变后亲身经历了种种冷眼,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善心人家,结结巴巴地跟着大乞儿说“大婶如意吉祥。”

    大乞儿虽比江陵大,也不过十一二岁,见着菜里有肉沫,早已垂涎三尺,道过谢后便埋头大吃。江陵亦极馋,偷偷看了一眼中年妇人,掏出拣来的筷子扒拉着也吃得开心。

    中年妇人见这两小儿,心下颇为怜悯,悄悄进了屋里,片刻后端出两杯温水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江陵的小肩膀“小姑娘,和你哥哥先喝点水,别呛着了。”

    大乞儿没理会,江陵嗓子浅,正觉着有些渴,便冲妇人腼腆地笑了笑,拿起杯子来喝,喝着喝着睁大了眼睛,这是杯温蜜水,清香的淡甜正如甘露般,仿佛当日在家,太太疼爱地说囡囡喝点蜜水,别吃太急。

    江陵呆在那里。

    大乞儿吃完了碗里的饭菜,也拿起杯子喝水,眼睛睁得大极了,他从未喝过蜜水,只觉得这简直好喝得不得了不得了。

    妇人笑起来,悄悄说“好喝不”看了眼大乞儿,转身进厨房又舀一勺饭菜给他,另有一个小勺子多多地舀了点肉放在江陵的碗里“今儿家里正好有多,也给你们多吃点,待会儿腿脚有劲儿。”她看着他们的鞋子,可惜地说“我家没有小孩儿,要不然拿两双旧鞋子给你们也好。”

    江陵回过神来,低下了头,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饭菜。

    大乞儿也有些发怔,本来流利谄媚的嘴舌也停住了。

    正在此时,门口跑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看到他们一怔,中年妇人笑着迎上去“康儿回来了快来吃饭吧。”那年轻人似是习惯了母亲的善心,急不可耐地说“阿娘,你看这串玛瑙珠,镇头的赵老倌进货来的,他不是还欠咱们二十两银吗,说是这可值三十两呢,抵给咱们了,多出十两就当是利息。”

    中年妇人拎起那玛瑙看了看,说“这可不行,哪有这么高的利息,人家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你去还给他。”

    年轻人跺跺脚“不是的阿娘,他没有现银了,这串东西也是因为”他附在妇人耳旁嘀咕,妇人听完很是诧异“那他也是亏了呀,他不在意”

    年轻人笑“他乐意着呢,阿娘你别管,看,你戴起来正好看。”

    妇人微笑“三十两银的物件戴身上做什么咱们又不是那等大富人家,收起来罢,你明儿还得进学,回头有什么急事也用得上。”

    年轻人拎着那串玛瑙珠晃着,夕阳下烁烁发光,他笑着点点头“那也行,阿娘你收着罢,我去与赵老倌结契,清了这笔账。”

    江陵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玛瑙珠子,嘴里含着的筷子半晌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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