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一旦当真开始查,这个真相能不能如李踪的意,就无法控制了。

    李踪开始暗中调查韩蝉的身份,说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入了套。只是如今势不由人,恐怕他反应的还是太迟了一些。

    叶云亭在脑中将如今的局势梳理一遍,斟酌着道“我们要暗中推一把吗”

    “暂时先按兵不动。”李凤歧道“焦作去了这些时日,却没找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一则说明当年的事藏得极深,没留下尾巴;二则意味着,与当年之事有关的人或者物,都被人先一步捏在了手中。”

    而据他推断,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先太子之死已经牵扯出来,韩蝉与李踪之间短暂的平和必定再次破裂,他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

    若他的身世真与先太子有关,韩蝉必定会将证据放出来。这也是他让焦作亲去一趟上京的缘由。

    等到韩蝉放出了风声,他再借势而起,才是名正言顺。

    而上京情形,与李凤歧猜的八九不离十。

    太傅府中,韩蝉披着雪白狐裘,在水榭中温酒。前脚刚送走了魏书青,后脚就迎来了李踪。

    这些时日,上京城流言传得满天飞,李踪身为先帝之子,没少受牵连。大理寺先是抓了一批人,意图以严刑牢狱震慑。但他不过是派了几个死士扮做悍不畏死的书生在宫门前自戕,就激起了民愤。

    李踪迫于舆论,不得不命大理寺放了人。

    他以为李踪会更早一些来寻他,倒没想到他这次竟然十分沉得住气,生生拖了这些时日才寻来。

    韩蝉斟了一杯酒,放在对面,神色如古井无波,绝口不提外头的流言“听说陛下今日又未上朝,魏大人都寻到我这儿来了,叫我劝劝陛下。”

    李踪在他对面坐下,罕见地没有怒色,只是端起那杯温酒,在手中缓缓转动,良久,一口饮尽,方才问道“这些年老师对我可曾有一丝真心”

    他抬眸,一双眼直直望着韩蝉。

    眸中没有怒色,只平静之下,藏着一丝极深的祈盼。

    “陛下何故如此问”韩蝉替他将酒斟满,却避而不答“臣对陛下自然是忠心耿耿。”

    李踪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痉挛,神色是意料之外的平静。他又抿了一口酒,叹息一般道“这样啊”

    “我明白了。”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垂眸瞧着韩蝉冷清的面庞,极轻地笑了一下,说“我会让老师如愿。”

    说完,起身离开。

    他没有穿大氅,明黄的龙袍空荡荡挂在身上,衣摆被风吹得飘飞,徒增几分落拓。

    韩蝉瞧着他的背影,才惊觉这些日子,李踪似乎变了许多。

    他心里蓦然涌现一股不安,却又强行压了下去。

    李踪策马回了宫,他没让内侍跟随,也没有打伞。回到太乾宫时,身上落满了雪花。

    门口的内侍瞧见急急迎上来,欲替他拂干净肩头的雪花,却被他抬手挥开了。

    他径直入了大殿,身上的雪花接触殿内的暖气,很快便化作了水滴浸湿了衣裳。

    崔僖捧着干净的龙袍,躬着身劝道“这个时节易染风寒,陛下换件干净衣裳吧。”

    李踪挥了挥手,回首看他,却是说了个不相干的话题“前阵子北疆传来捷报,说永安王大败西煌,尽灭西煌十万兵马。”

    “这是好事,日后西煌再不敢犯我边界。”崔僖垂首道。

    “是啊,是好事。”

    李踪勾唇欲笑,又觉得实在累得慌,索性抿起唇,负手瞧着外头的大雪,声音辨不清情绪“龙生龙,凤生凤,老话说得倒是没错。连成宗皇帝都没灭的西煌,他却轻而易举地灭了。”

    “永安王是臣,陛下是君。臣子平定西煌,也是陛下知人善用。”崔僖道。

    李踪侧脸觎了他一眼,轻嗤了一声,却没再同他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往政事堂走去,吩咐道“你去将大理寺卿还有御使大夫召来吧。”

    崔僖应了一声,这才直起身体,跟在李踪之后,往一边出宫去传旨。

    跨出殿门时他回头瞧了一眼,李踪的背影已经隐没在风雪中,隐约只现出一点明黄,但那瘦削的背影,却莫名叫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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