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长的朱绦登时被扯紧了。她轻呵了一声,侧着头睨她“你要这么出去”

    长应微微颔首,只见渚幽那只她百年前就分外喜欢的手正被这朱绦紧紧缚着,好似眼前这鸟也成了街市上那任由小贩耍弄的灯影小人。

    她眸光微动,平静的眼里看不出丁点波澜,“我既然应了你,便会同你出去走,你也莫想一走了之。”

    渚幽当这龙是怕她忽然跑了,故而轻哂了一声,摇头头“我还会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说完她慢腾腾从榻上起身,术法一施,赤着的双足上顿时套上了墨黑的绣鞋。

    长应移开眼,捏着那朱绦便往外走,还未走至门边,便勾了手释出灵力将薄门打开。她扯着朱绦,渚幽也不得不跟在她后边,亦步亦趋一般。

    百年前是她寸步不离地跟在渚幽身后,没想到如今却是渚幽不得不跟她。

    长应将手中朱绦越捏越紧,心道这若真是姻缘结就好了,也好让她同渚幽分都分不开,只可惜她乃是九天神尊,姻缘结此等灵物系在她身上毫无效力。

    渚幽站至她身后,“牵太紧了。”

    长应回头看她,只见她将手腕抬起,素白的腕骨上果真被圈出了一道薄红的痕迹。

    渚幽晃了晃手腕,道“你幼时便是这般,一见生人便要牵我,如今我也容你牵,只是莫牵太近,我会踩到你的脚后跟。”想到长应稚儿时那眼巴巴黏人的模样,还怪想念的。

    长应捏着朱绦的手略微一松,似是指尖颤了一颤。

    被扯紧的红绳顿时往下垂出了一道弧线,还晃悠了一下。

    她口舌发干,似是许久未饮水一般,虽不是魔,却因心头血相系的缘故,被摁至心底的魔念越来越猖狂,肆无忌惮地怂恿着她做出些她本不该做的事。

    若不是神志仍能保持清明,她怕是不只会令渚幽同她一起待在这凡间的沙城里,而会寻个无人的福地,叫渚幽睁眼是她,闭目也只能思及她。如此,就无人能将渚幽伤及,渚幽也无需担惊受怕,无需再四处犯险了。

    长应越想,眸色越发晦暗,气息凌乱不堪,还未踏出房门,便觉得心口焦炙难耐。

    客栈楼下有凡人在喝酒,那划拳声一声接一声的,她越听就越是觉得烦闷,似乎真忍不住要去找个无人之地。

    渚幽见她不动,反倒将手臂往后一错,硬是将那松了一截的朱绦给扯紧了,好扼住长应的脚步。

    长应顿时止步。

    渚幽走近,近乎要贴上这龙单薄的背“你到底还有何事瞒我,竟连盼月崖和问心岩相像之事也要三日后才说,莫非其中有何玄妙”

    长应慢腾腾将朱绦缠了一截在手指上,使其又短上一些。她苍白的唇一张,“问心岩本就是从盼月崖中挖出去的。”

    渚幽愣了一瞬,未料到竟会是这般,可她起先也未去过盼月崖,怎会觉得熟悉呢。

    长应未等她问,又将那朱绦往手指上多缠了一圈,那朱绦登时绷得紧紧的,似是用些力便会扯断。

    渚幽的手腕被这朱绦牵动着,她皱眉道“那为何”

    “莫要急。”长应那冷淡的眼中竟浮出一丝恳切来。

    渚幽只好作罢,三日便三日,三日也未见得有多长。

    楼下果真喧闹吵杂,男男女女哗然一片,长应顿时又不想下楼了,垂在身侧的五指一攥,敞开的屋门登时又合上。

    “倒是你。”她道“可知天雷地火之劫并非你承得了的。”

    渚幽敛眸,不以为意道“自然,我时日无多。”

    “可你若要冲破境界,必得迎受此劫,你可知这有何寓意”长应不紧不慢道。

    渚幽竟似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般,又像是已不畏生死,她竟翘起唇角笑了一下,笑意未达眼底。

    “天道要我死。”她道。

    “你当真不怕”长应索性将朱绦绕在了手腕上,登时又将渚幽拉近了些许。

    渚幽一个趔趄,似要跌进那墨发墨衫的神女怀里,可她却只是歪了一下身,又稳住了脚步。

    “我定能找到躲避天道的法子。”她眼眸一抬,心下思绪百转千回。

    长应面色骤冷,心知渚幽定是要魔主复生不可。她心跳如雷,忍不住又将手中朱绦往腕骨上又缠了一圈,“若我抽出仙骨予你。”

    渚幽瞳仁骤缩,定定看她神色,“我大可将你这话当作玩笑。”

    “可我不是。”长应皱眉。

    “那我不要你的仙骨。”渚幽轻呵了一声,“我既已被除出仙谱,要你仙骨作甚,若是能遁匿于天道之下,我又何须惧怕天界。”

    “你这不是要与天界为敌,是要与天道为敌。”长应心觉酸楚。

    “那你要除我么。”渚幽漫不经心地掀了一下眼帘,朝她睨去。

    长应没有说话,她本就是顺天命归来降魔的,但她也有不想降的时候。

    渚幽又开口“若你我为敌,那我不光要躲天道,还要躲你。”

    长应险些要将手里那朱绦捏断了,眸光寒凉,“好叫我寻不着你”

    “是,好叫你寻不着我。”渚幽实话实说,她下颌微抬,将鬓边的发绕至耳后。

    忽然间,整个屋子热得像是底下有柴火在烧,即便是玄晖当头也未必会这般炎热。

    渚幽怔住了,察觉到那热意分明是从长应身上散来的,连带着系在她腕子上的朱绦也烫得很。

    她心猛地一跳,心头血似被牵动一般,没来由地想着

    长应生气了。

    长应怒极。

    这龙即便是生起气来,面色也属实平淡,冷冷清清的,似拒人千里之外,又似想将人斩尽杀绝一般,确实合了她那杀神的名头。

    渚幽无法,连忙将自个的手腕往回一扯,将她与这龙带进了那从神化山里挖出来的一隅。

    她哪料到这龙怎会这么容易生气,稚儿时气了也就气了,反正只是个小玩意儿,如今生气却得哄,否则遭殃的还是她。

    在跌进芥子里那方寸之地时,她被长应扑了个正着,沉沉跌在了雪上。

    咚的一声,雪絮四溅。

    长应撑起身,自上而下而望着眼前这凰鸟。她虽是生气,可眸光依旧清洌如水,疏远而淡薄。她好似忽然明白,她也许并非是因渚幽本该与她同道,故而才这般怜惜。

    她捏着渚幽细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那长得笔直的指骨,似是想将这一寸寸皮肉都揉进自己的躯壳里一般。

    这只手果真好看,尤其是在挣动时,手背上筋骨分明,连带着那细瘦的腕骨也显得脆弱无比。

    渚幽仰躺在冰雪上,银白的发洒了遍地,她抬手抵住了长应的肩,隔着那单薄的衣料,只觉得这龙热得似是周身的血都沸起。

    长应却缓缓倾下身,那墨色的发同缕缕银发交缠在一块。她微微皱起姣好的眉,神情似是在挣扎一般,苍白的唇也微微抿着。

    渚幽见她倾身而下,连忙侧过头,半张脸贴在了雪上。

    倾身而下的龙伸出另一只手,指腹轻轻往渚幽的下颌上一点,想问她,为什么要避开她的目光,可她一生起气,就忽然忘了自己会说话。

    只那么轻碰一下,渚幽的下颌便像是被火燎了一般,登时红了一片。

    那滴凤凰血在九天神尊的心尖上似乎被发挥到了极致,怕是三界极炎也不及它。

    长应将手往下一垂,食指勾在了渚幽腰间那朱红的系带上,她满心炙热不知要如何纾清,着实想知道,这朱凰身上的其余地方是不是也布满了魔纹,故而才这般没心没肺。

    “你”渚幽紧皱着眉头,受心头血牵连,身上也热得如被火烤,即便是躺在雪上,也未感到半分清凉。就连周遭寒气也被烘得灼热一片。她按住了自己腰上那朱红系带,气息不畅地说“我不走,你莫气。”

    语罢,那原本勾在她腰带上的手一抬,还将她的手举起起来。

    宽大的袖口顿时堆到了肩上,整条素白的臂膀都露了出来,其上魔纹环绕,惑人至极。

    长应沿着渚幽的手臂一寸一寸地往下捏着,捏着她的骨,观起那缠枝般的魔纹。每捏一处,渚幽的胳膊上便会落下一个印记。

    那是被烫红的。

    渚幽喘息灼热,竟未想要避开,只哽咽般含糊不清地问“你要做什么。”

    长应似是梦醒一般,忽地松开了手。

    她要做什么

    为何不问她想要什么。

    她原该只想降魔,此番重新塑得肉身,又拾回了七魄,有幸能识得世间百味,沉寂许久的心才好似也有了所盼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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