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说到这儿又有点不是滋味儿,他把最后一个饭碗从洗水池里拿出来,叹气道“怎么办,想想我还有点吃醋。”
余临垂下眸子,忽略他最后一句没个正形的调戏,压下耳根蔓起来的热意,努力保持清清冷冷的外表“同父异母”
许慎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的方向。
客厅没有开灯,隐隐约约传来海绵宝宝的片头曲,蓝光撒在地板上反射出微光。
江堇还在看电视。
他又开了水龙头,重打了一盆水,“是啊,同父异母。”
“我家里情况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好像也不是很复杂。硬要概括一下的话,这就是我上一辈的故事了。”
余临恰合时宜地打断他“如果不能说,你不用告诉我。”
“别啊。这在我们那边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该传的早传遍了,没什么不好说的。”
许慎漫不经心道“我妈当年,是我爸的初恋情人。”
“他们是大学同学,彼此的初恋,约好了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白头偕老的那种你知道他们那个年代,这样的话一说出口就代表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这么一听,还挺浪漫的是不是”
“其实不是的。”
他手上哗啦啦地清洗着抹布,在窗外冷风呼啸的寒冬夜里,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似乎真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妈出身工人阶级的小家庭,我爸祖上三代却都是经商致富,积累到他这里已经很有名头了。我爷爷是个老顽固,很老套的故事发展他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要我爸娶个所谓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也就是我姐的亲生母亲。”
“我妈不想他们父子闹出矛盾,自己悄悄走了,我爸就娶了那个大家小姐,两年后有了我姐。”
“我姐八岁的时候,她妈妈去世,我爸隔了几个月,又娶了我妈。”
“我是早产出世的,外面就都在传,说我妈是三靠着儿子上位,年轻的时候被人甩了,现在人到中年还要死皮赖脸赖着我爸。更难听的话也有还有怀疑我不是我爸的种的。”
他顿了顿,背着余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借着这股力道将心头压抑了许久、此刻却又因为这些话而蠢蠢欲动的郁气封得更紧了些,语气却依旧轻描淡写
“我当时年纪小,听见别人骂我,说我是野种,就总忍不住生气。我跑回去跟我妈说,我妈就让我忍。去问我爸,我爸忙得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余临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靠在洗手台边撑着边沿、微微垂首、盯着水盆一动不动的身影,莫名察觉出了一点落寞。
许慎真的是又瘦又高、身材比例良好、肩宽腰窄那种人,明明是这样高大的身形,余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突然就心生不忍。
他好像通过这短短三言两语,在记忆里描绘出一副属于幼年时的许慎的画面
一群孩子围着他,朝他扔石子,笑嘻嘻地骂他“野种”“私生子”,而他只能坐在一边,愤怒而不能宣泄,攥着拳头想到母亲说过的那句“忍”,于是就真的忍了下去。
孩童瘦小的背影和此刻高大的身形在朦胧的光影里慢慢重合在了一起,余临忍住了起身上前的动作,却禁不住嘴里脱口而出的冲动“他们胡说。”
他依旧是垂着眸子,盯着面前一半落在阴影里、一半明亮如昼的地板,他看见那里绰绰约约倒映着许慎转过来的影子,许慎的声音带着点惊讶“我没在意好吧,之前不懂事的时候在意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乐意讨人嫌,我也没办法嘛别生气。”
余临暗暗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因这些话升起的满腔郁气能平复一些,低缓道“没生气。你接着说。”
看他这副明明是心疼了还犟着不肯承认,匆忙地想转移话题的样子,许慎无声地笑了笑,配合地迎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其实真的还好,就是被说几句而已,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谁人背后无人说”
虽然他是被当面说。
“主要是我自己想不开,这种事情遇到得多了,难免对自己的身世也产生怀疑,我妈却从不跟我主动解释,我爸”
许慎唇角勾起一个略显嘲讽的弧度,“我觉得他其实挺孬种的。”
“几十年前被人一压,就不敢娶我妈回家,转眼和别人举案齐眉夫妻和睦;人家刚去世没多久,又大张旗鼓地娶了我妈,恨不得人尽皆知他对我妈余情未了,还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痴情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