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蛋糕糖霜更虚假的甜腻声调重复“兰波教官,那意味着什么请你告诉我。”

    兰波显然并不喜欢她这么拙劣地卖弄风情。他再次默然挪开视线。

    只需要一个动作,弥雅又被兰波推上被告席。

    她拉下情绪的闸门,面无表情地抱臂瞪视对方。

    兰波有风度地妥协。

    “如果学员不能在成年前从改造营毕业,就无法重回社会,会转入特殊基地继续接受再教育。”他词与词之间的停顿泄露出不忍,“那些基地的学员大都是真正的战犯。”

    “我也是战犯。”

    “弥--”

    “我上过前线,杀过人。”

    接待室的室温骤然下降。

    弥雅立刻知道兰波生气了。他的蓝眼睛因为愤怒变得更为明亮。

    盛怒的男人总是像披着人皮的野兽。弥雅化身挑逗猛狮的蝴蝶,要将獠牙和兽性都勾出来。她单手支颐,轻浮地补充“反正有了那种大铁块和程序,不管是谁,只要把手放上去,按个按钮,拉个闸门,扣一下扳机,就能杀人。小孩都可以。”

    弥雅上半身前倾,任由空气灌入制服领口。她从眼睫下看向兰波。这是个能勾起男人欲望的煽情小动作。她很低很低地念“兰波教官,你杀过人吗”

    兰波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哑声答道“没有。”

    弥雅轻笑,将头愉快地往后甩。

    但兰波沉静的话语令她的动作冻结

    “弥雅,在你出生之前战争就开始了。除了遵从教导你的人以外,你别无选择,所以你没有错。因此此刻,你才在这里。你有权利去见一见更广阔的、更明亮的世界。”

    “别开玩笑了”弥雅的尖叫令自己都惊愕。她因为这一拍的错愕而怒火更甚,起身将椅子踢翻,退到离兰波最远的墙角“闭嘴吧你”

    兰波伸手扶住翻滚的椅子,动作稳得令弥雅胃里一阵灼烧似的翻涌。他一言不发地将折叠椅放回原位,重新落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弥雅,今天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

    “我和你的话已经说完了,请回吧。”弥雅学着兰波的口气赶人。

    “弥雅,现在开始,我和你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回答者可以选择保持沉默,但如果开口,必须诚实回答。”

    弥雅背过身去,烦躁地猛揪自己的头发。头皮上的旧伤被牵动,她喜欢这钝痛。

    “女士先请。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

    “你睡过几个女人”

    “我选择沉默。在人后谈论女性是不值得赞许的卑劣行为。”

    弥雅哈地笑出声。

    “在进入帝国少年军之前,你在哪里生活”

    弥雅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兰波在问她。这个问题令她感到茫然无措。

    帝国少年军这个身份她穿得太久,即便脱下了黑色的军装,它依然包裹她,业已成为她的第二层肌肤。而兰波竟然想要剥去这层皮。

    她都不知道那下面有什么。

    “我不记得了。我长大的福利院也从属少年军。”

    兰波不置可否“轮到你提问了。”

    弥雅厌烦地皱起鼻子“谁想陪你玩这种游戏好了没有够了吧。”

    “我还有很多想问你的事,”兰波挠了挠后颈,毫无征兆地难堪起来,“你就没有别的想问我的问题我是个很无趣的家伙,但好歹可以和你说说外面的世界--”

    弥雅不耐地截断“战争时你在干什么”

    兰波涩然一笑“在战争刚刚开始时,我的双亲就带着我和弟弟一起逃亡海外。直到去年和约生效,我才时隔多年第一次回到故乡。”

    “所以,近二十年的战争的滋味,你半点都没有尝过”弥雅忘记了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的限制。

    兰波也忘了。

    他苍白着脸,突然变得不知所措,一个劲地把玩手中的军帽。

    但失态也只有须臾。

    “我读过媒体报导。仅仅是文字,就让我看到了无法想象的人间地狱。回来之后,我当过一段时间志愿者,收集幸存者的口述记录。但我感觉那还不够,因此我才会来这里”兰波恳切地看着弥雅,仿佛在征求她的原谅,“我想,这是眼下我最能做到的、最该做的事。”

    弥雅彻底失语了。

    兰波说的话,她无法理解。

    她无法想象该如何旁观这场撕裂整片大陆的战争。因为那是她熟知的一切。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青年,恍惚地想,她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他本能地厌恶到极点。

    “最后一个问题,”弥雅的声音丧失了温度,但她感觉自己在燃烧。火焰是名为嫉妒的丑恶的感情,但那也是正义的烈炎,词句不受控制地滚落舌尖,像从枪膛喷射而出的子弹。她想用控诉的言语弹劾兰波,想置之死地,想看到兰波毁坏。她渴望他的绝望渴望到像要坠入爱河,哪怕她自知恋爱是这世上离她最遥远陌生的东西。但只要让兰波屈服,逼迫他跪得比尘泥更低,到那个时候,也许他们就能互相理解。一定是的。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她大概也能从他无法修补的伤口中看到只有他见过的“更广阔的世界”。

    这么想着,弥雅情不自禁微笑起来“明明什么都不明白,还要劝别人走出来对只见过监牢的囚犯描述外面的美好世界一定爽飞了吧你图什么自我满足你不害臊吗兰波教官,你让我感到恶心。”

    如她所料,兰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弥雅满意地从他腰间取下钥匙。兰波没有抵抗。

    她打开房门,将钥匙往后随手一抛,扬长而去。

    钥匙落地的声响被自动关上的房门封死。

    距离弥雅的18岁生日还有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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