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荷由大理寺回来后,每日跟打了鸡血似得摆摊算卦,热情较之以往更甚。

    逢月中这日是奚荷给自己既定的休息日,天刚蒙蒙亮,外头天寒地冻,奚荷一家三口窝在硬炕上共享一条沉甸甸的被衾相互蹭暖。

    忽而有一虎背熊腰的壮士男子走到他们这户,柴扉被敲得咚咚响。

    奚父奚母仗着辈份不挪窝,奚荷则是个被差遣的小可怜。

    “开门啊”

    外头是披了一身蓑衣遮雪的村长家独子奚越,他说话声音相当浑浊,面上还泛着异样的红,想来又是在外醉酒未醒。

    奚荷胆小,抓着放在土墙沿上的扫帚,推开柴扉,“阿越哥”

    奚越神色恹恹,一副宿醉后精神恍惚的模样,“我之前给了钱买壮阳药方,交出来。”

    “噢。”奚荷踢踏着步子到炊房,那里有层层叠叠的药包,浅黄油纸包的是壮阳药,棕黄油纸则包的是生子药。

    “爹,你卖了几副壮阳药给阿越哥”奚荷人杵在后院大喊,炕房内传来男声,“两副”

    奚荷用草绳捆好两副药包递给奚越,奚越一拍脑门补道“明儿我成亲,给你家添了三双筷子,记得来吃羊肉。”

    “好嘞。”奚荷前脚才刚坐回硬炕,外头又有人叩门,这会儿声量不大,可偏生听得清楚,奚荷认命又去前院,柴扉外杵着一身形苗条的女子,一身水湖色布衣,头挽发髻,是隔壁村孙娘。

    “孙娘子”

    孙娘以手半遮面,小声道“我在你娘这儿买了生子秘方。”

    “两副”

    孙娘点头,奚荷想起前脚刚走的奚越,突然瞪大眼睛,“你和阿越哥明儿成亲”

    奚荷伸手把孙娘往前院揪,她与孙娘是儿时玩伴,算半个亲姐妹,“村长卧床足有一月了,情况怕是遭,你何必趟这浑水而且这劳什子生子秘方哦,”奚荷声音压得足够低,确保奚母绝对听不着,“生男生女各一半。一半女子生男,那便是稳赚一半的买卖;另一半生女,最多是闹事退银钱。生子秘方可没甚么成本。懂吗”

    孙娘微微摇头,“你还是给我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如何能拒绝”她跟着奚荷走进炊房,亲眼瞧着那层层叠叠如山峦的油布药方。奚荷劝不动她,自径用草绳将两袋棕黄药包叠在一起系紧抵过给她,一声哀叹,“我可真怕你受欺负”

    “若是我受欺负便到村头找你可好”孙娘问道。

    奚荷红彤彤的手覆住孙娘柔夷,中指指骨处还生了个冻疮,她只道“有甚么事都可来找我,除了生子一事,此乃天轮。”

    送走孙娘太阳彻底从雪地里冒出头来,奚荷由柜里摸出斥天价换得的麾裘覆在身上系好系带,同奚父奚母打了声招呼进城去。

    今日午时,千佛修行案众假僧于京城弃市问斩,奚荷原是可以呆在硬炕歇息一日,虽说她是个道士神棍不是大理寺人,但她就是觉着自己也出了力气,能翻案功劳也有自个儿一份,得去瞧瞧恶人受刑的场面。

    此案两度轰动京城,按惯例囚徒行刑前游街,街边落雪都给百姓踩化咯,为首是一身圆领红袍姿态威仪的柏廷尉,雪点子和光影都争先恐后往那雪白麾裘上跑,全然一副天人之姿,生生晃了人眼。

    沿街至问斩时,弃市更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一时间烂菜根,酸鸡蛋往一派密密麻麻的人处掷去,无人不是混身狼狈。

    兹事体大,为正风气,保国泰民安,监斩官由大理寺卿亲自担任,而李英,孙卫两人扛着十几斤重弯月刀于肩颈处,单手叉跨,眯眼望天,所有人都在等待日头悬上正中央一刻。

    人堆里有个小道士也在等待,就是布鞋被人踩了许多脚,人们鞋底粘连的雪水污泥全蹭在奚荷布鞋面上,又湿又脏,脚趾动冻得缩都缩不起,最终还是给奚荷挤上前排。

    九十余号人行刑场面可谓壮阔,那些假僧硬茬子发丛都钻了出来,内里有个浮肿鱼泡眼忽而就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宽大帽帏半遮面的奚荷,眼里流露恨意,他当时见过奚荷跟在柏修竹身边探案情状,撩出锋利牙口似是能一口咬断奚荷脖颈

    奚荷瞧着背脊发凉,下意识便后退一步。周围人即刻用口水将那假僧淹没,“还瞪人,死性不改,下地狱罢”

    “小儿,你可记住这些人的脸,那都是穷凶极恶罪无可恕的囚徒”

    一阵喧嚣中,恰逢孙卫抬手示意“午时到”众人当即屏息凝神,却有人上句话才从喉头滑过刹不住,嘴缝儿没关严实漏了出来,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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