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练了好些遍才来。

    至于前因后果,来喜公公也圆了个周全“阮女官安心,有人传了信儿回来,说是在阮郎君的书院里见到二老,皆是安泰,是为了照顾郎君科考这才搬离住处,”而后,来喜神色自责,还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当日实在是我慌乱了些,听风就是雨,传了谎信儿害的阮姐姐担心,实在该打。”

    阮瑶正在拿着针线修补装桂花用的香囊,闻言,先是一笑,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顿了顿,看向来喜轻声道“这次给公公传的消息是否当真”

    来喜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消息出自太子殿下之口,他对阮姐姐极好,自是回护,如何能错。

    阮瑶又瞧了来喜两眼,而后笑了笑,点点头,递了盏茶过去“辛苦公公了,既然无事便是最好的,我也能安心些,倒是劳烦你为我奔走,这份情我记下了。”说着,往来喜手中塞了个玉坠子。

    小小的,但玉很脆生,既不逾矩又透着精巧。

    来喜闻言连道不敢,见推辞不掉这才收下,心里则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提心吊胆,生怕坏了殿下大事,又不能马上对阮瑶言明,生怕被瞧出什么破绽,故而来喜都不敢明着露面。

    现在好了,一切安泰,他也能自在许多。

    于是来喜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平信顺气后笑眯眯的对着阮瑶道“那阮姐姐把之前的家书给我吧,赶巧我今儿个要出宫采买,路过角楼时我让人把信送出去。”

    阮瑶则是伸手拿起了剪子,剪断了丝线,声音温和浅淡“无妨,既然知道家中无事也就不用着急了,之前那封我不知道放去哪儿了,回头写一封新的,劳烦公公帮我寄出。”

    “姐姐客气,哪里算是劳烦,给姐姐跑腿我求之不得呢。”

    阮瑶笑着捏了个蜜饯递给他,眼睛却是看向了手上用来绣香囊的丝线,沉默不语。

    待来喜走后,阮女官脸上立刻没了笑容,端起笸箩大步回了内室,紧紧的扣上了门。

    她将放在矮柜中的家书取出,并未拆开,只是盯着信封上的字瞧。

    阮瑶脸色微白,定下心神仔细思量,过了许久才轻声道“不对,这事儿不对。”

    几日下来,她并没有闲着,而是细细的的去角楼那边打听消息。

    因为有可能牵扯贵人,故而阮瑶并未张扬,就连来喜夏儿都不知道她去做了什么。

    而赵弘这些日子都要为了凌汛忙碌,加上无论大殿下还是小太子都对自家瑶瑶全然信任,就如同灯下黑,分毫没注意到阮瑶平静低调的做了些事情。

    季二倒是天天跟着,可阮女官实在是过于平静安然了些,真的像是为了散心才去外面走走,与人都像是偶遇,说话都像是谈天,半分痕迹不漏,而阮瑶入内室后季二便不会继续跟,故而他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亦无人知道,一直温柔和软弱柳扶风的她究竟会有多大本事,藏了多少心思。

    也不知阮瑶已经从各种消息中推算出了些事情。

    比如,从京城到自己的家乡,纵然骑马也要花上七日功夫。

    比如,出去送信的宫人,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尽数回还。

    如今来喜对自己说的话,无论是时间还是人选都对不上号。

    假若是托在外面的人帮忙,那三天前送信之人就尽数回宫,消息也该跟着传来才是,结果并无半点音讯。

    若是单独派去了人,只怕现在还没有到她家,何谈踪迹。

    可阮瑶对来喜颇为了解,她知道来喜公公不会平白无故的琢磨个假消息来糊弄自己,他除了听自己的,就只听太子的。

    会不会是太子传的话儿

    阮瑶对这种假设连想都没想过。

    既如此,那就只能是有人故意给来喜透了风,让他轻信,来喜这才来安自己的心。

    一骗骗俩,当真是好盘算。

    阮瑶用力的抿紧嘴唇,将手上信笺重新放回了矮柜,定了定心神,觉得此事不好继续对着殿下隐瞒了。

    不单单关乎自己家人的安危,只怕与太子身边环伺之人也脱不开关系,早些提防总是好的。

    阮瑶便想着,待明日来喜采买归来,自己同他说清楚讲明白,到那时候一起对殿下言明,也算有根有据。

    而今日朝会用的时间甚久,大殿下一直到傍晚才下朝,又赶上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故而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赵弘进门时,闻到的便是一阵阵饭菜香气。

    因这之前小太子说想吃鱼,偏偏说完以后就换了人,大殿下怕那小笨蛋吃不到喜欢的就闹起来,故而连着几天晚上都让小厨房做的是鱼肉。

    有的清蒸,有的红烧,还有糖醋,总归是厨娘们各显其能,变的花样的做来吃。

    小太子自然吃得欢喜,大殿下为了哄孩子开心也就跟着吃鱼,可再好的东西也架不住天天吃,弄得他做梦都是炭烤锦鲤。

    说不清楚到底是吉利还是不吉利。

    今儿进门来,赵弘头一件事便是往桌上看去。

    难得没有看到鱼肉,而是一个大大的铜锅,里面整齐码放着各色食材。

    他不由得看向了阮瑶,便见阮女官笑着走上前来,分毫不见白日里的紧张担忧,只管伸手帮他解了披风,温声道“奴婢瞧着殿下今日劳累,只怕午膳也用的不好,便让人支了个暖锅来,殿下若还想吃鱼,等下放些鱼片下去便是。”

    大殿下立刻道“不用了,挺好的。”

    阮瑶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去把披风挂到架子上。

    赵弘则是去洗了手,将身上厚重朝服褪下,摘了头冠,换了常服,一身清爽的坐到了桌前,却并不拿箸,而是等着阮瑶到身边坐下后才笑着道“今儿这锅子看着就暖和,瑶瑶有心了,我很喜欢。”

    阮瑶给他夹了筷子菜,放到碗中,又盛了碗汤,递给他道“殿下今日上朝,可有所得”

    以前赵弘食不言寝不语,毕竟吃饭的时候也没谁敢和他聊天。

    可现在有阮瑶在,多和瑶瑶说说话便像是赚到似的。

    故而大殿下一边喝汤一边道“说了说凌汛之事,如今灾害已平,不用过多担忧,等下我去写份折子递上去。”

    阮瑶点了点头,抬眼瞧了瞧他,轻声道“那,明日殿下可有空闲”

    空闲,怕是没有。

    要上折子,要练骑射,大殿下还给另一个自己准备了不少书册,也要明天看完。

    可是阮瑶问起时,大殿下毫不犹豫道“有的,空闲多得很。”

    阮女官又给他添了碗汤,声音温润如水“奴婢有些事情想要对殿下说。”

    赵弘看着她,不由得想会是何事。

    对了,明日是花朝节,宫中虽不太重视此节,可听说民间常常会在这日踏青赏红,想来自家瑶瑶也是准备同他一起过节的。

    倒是便宜了那人。

    大殿下心里泛酸,可面上半点不露,点头道“好,我等着你。”

    阮瑶笑了笑,不再多言,只管拿起筷子一同用饭。

    待吃完暖锅,便是入夜了。

    大殿下去写有关凌汛防治赈灾的折子,阮瑶则是悄然将修补好的桂花香囊放回到了他的枕边,而后坐到软榻上,瞧着榻几上的笸箩发呆。

    摆弄了一下里面的针线,阮瑶抬眼看向了内室门扉。

    还是觉得不安。

    她知道季家兄弟武艺超群,也知道如今的东明宫如铁桶一般,但她实在没有办法全然放心。

    隐藏在暗处的歹人能蒙骗了来喜,说不准就能骗了季家兄弟。

    事关太子安危,她总要做点什么。

    于是阮女官从笸箩里拿出了线团,消无声息的拿出了一根丝线,在手中摩挲片刻,取了一根约莫四尺长的,仔细的将它分开。

    寻常绣线是单根的,看着细,可要是想要细分还是能继续劈开的。

    阮瑶便用针挑出了极细的一根缠在手腕上,宽大袖口正好能将丝线挡住。

    这时候,赵弘撂了笔,将折子放到一旁。

    阮瑶便将笸箩撂到一旁,而后起身走上前去,伺候太子洗漱。

    等收拾停当便已入亥时。

    阮瑶将被褥铺好,用香烛在帐子里熏了熏,而后推出来,放下烛台,扶着赵弘躺下,嘴里轻声哄道“殿下,睡吧。”

    赵弘平躺下来,看了看阮瑶,闻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很快就闭上眼睛。

    好似已经进入梦乡。

    阮瑶看他睡得这般快,不由得有些心疼,觉着他定然是白天累到了,这才早早入眠。

    可这样劳累的日子,以后还有很多很多。

    当太子也不容易。

    阮瑶伸手帮赵弘拢了下耳边碎发,指尖不可避免的碰到了他的脸颊和耳廓。

    装睡的大殿下睫毛微微颤动,努力绷着才算没有露了形迹。

    紧闭双眼的他也就没有瞧见,在掩好床帐以后,阮瑶悄然走到了内室门前,摆弄了几下,又动了动窗棂,而后才回去软榻躺下安睡。

    等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大殿下坐起身来,撩开床帐,往外看了看。

    软榻上的阮瑶闭着眼目,呼吸平顺,神色安然。

    赵弘为了瞒住阮瑶,白日甚少与亲卫联系,也不太查看密信,只管把这些事情都留到了晚上,故而他常常趁着阮瑶睡熟后夜半起身。

    如今他已是驾轻就熟,现下迅速的穿了鞋,披了袍衣,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动静。

    出门前他还回头看了眼自家瑶瑶,见她睡容平和,这才轻轻的拉开门栓,推开门走了出去。

    可是正因为习惯使然,加上赵弘对阮瑶已经无比信任,故而并未仔细查看。

    便没有发觉,在他回身关门的瞬间,软榻上的人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章节目录

独宠东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安碧莲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安碧莲并收藏独宠东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