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淑托起琉璃盏子,盏子被滚热的茶水填满,捧在手里烫的紧,她吹吹茶沫子,轻抿口茶水,入口甘甜味香,品着茶,脑子里已经轮番转了几转,她调过视线偷偷打量李葺,夷然道“大人按品阶应是堂上五品官,怎地会在皇庄做起了管事的”
李葺一愣,思索着抬抬下巴,将斗笠摘下来,一副眉清目秀的俊俏模样,“员外散骑侍郎是个散官,上朝堂去做什么陶公有语,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我这个人真正风流,隐匿在青山绿水间,岂不是快哉”
允淑踯躅了下,“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么”
李葺惊愕瞪大眼睛瞧她,“姑娘知音,姑娘姓甚名谁是哪家千金实不相瞒,我是个写小说的,蹲在这荒凉之地实在寂寞,尚缺个听我说书讲故事的人来的,不知姑娘,”他脸蓦地红到耳根,“可否愿意留在这皇庄里陪我”
允淑“”
这人兴许是脑子有些问题,她想,也难怪,瞧着这庄子不是农忙的时候,只有这位侍郎守着,一个人待得久了,总是有些寂寞的。
孙六瞥了李葺一眼,“侍郎大人,您收收心,这位小主人您打不得主意,她是高伴伴的小妇人。你是个闲散人,又是大人交心的,实话不瞒您说,这丫丫是节度使李大人的遗孤,她尚还有个姐姐在世上,下落不明。”
旁人信不得,孙六这个人,允淑是信的,孙六说不会害她,就是一定不会害她了。虽然这个李葺看着不太靠谱,但是既然六爷信他,六爷口中那位大人信他,那她也信。
她在旁边应着,“侍郎大人,因着这次殿试我得了前三甲,才能出宫两日,我二姐姐名唤李允善,李府抄家那天,被黑衣人掳走了,那黑衣人蒙着脸我不认得容貌,只是当时拉扯中,我撕破了那黑衣人的半只袖子,瞧着那人手臂上有天生的红色胎记,”她伸出胳膊比量着,指指手腕和手肘的位置,“有这么一大片,从这里到这里。”
李葺拍了下大腿,“我的天爷唻,你们,你们倒是好意思来找我帮忙,既然你们这样坦诚相待,我也不好意思瞒你们,这忙我是万万不能帮的,你们李家是官家治罪,犯得案子你不知道有多大么”他站起来,指着允淑,“你老子是个厉害的主儿,私藏八百斛胡椒啊,折合银两三百万,三百万银两什么概念比国库还要多出一百五十万两,按律例,合该灭九族,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上天好生之德,你若听我的劝,便老老实实藏起来苟活下去,若是不听劝,就是自寻死路。漏网之鱼,被东厂的人盯上会是什么下场抽筋扒皮都算是轻的。”
孙六递给李葺盏茶,“侍郎大人莫激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大人找上我的时候,我的反应比您还大,可到底还是带着人来找您了不是”
李葺斜眼瞧着他,接过茶水猛灌一口,“你给我说说,他是疯了不成”
孙六窝在马扎上,垂着手,“到底是有过牵扯,怕是怎么也放不下,允淑是我从宁苦花十五两银子买回来,原是送去高伴伴那里做个暖床的,本想着这趟差事跑完了,我就告老还乡,带着家眷安生过下半辈子。”
“人算不如天算,你活该呀。”李葺坐下来,没好气的看着孙六,“你自己活该就算了,还拖我下水是跟我有多大仇”
允淑有些难过。
到李葺这里来,非她所愿,她在路上早就盘算好了,要自己想法子寻姐姐的,冯玄畅给她的香囊她还掖在袖子里,捏了捏香囊的边角,她轻轻舒口气,道“侍郎大人就权当今日允淑和六爷没曾来过,李家本就累了许多人,允淑不想再累及旁人,眼下我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那冯伴伴大抵就是同我二姐姐有了姻亲的冯玄畅吧他心里定然是系着我姐姐的,知道我姐姐尚在人世,想寻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父亲自己不争气违反了律法,冯伴伴如今又是宦官,和李家的姻亲就做不得数了。以冯伴伴现在的身份,根本不用为我姐姐费心,回宫去我自然会找他说个明白,李大人不必忧心此事。”
李葺低头审视着允淑,这女娃嘴甜,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什么同李家的姻亲就做不得数了冯玄畅若是真的相看上了她那个如花似玉的二姐姐倒是好了,反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任他如何思念也是枉然,可惜了,那个傻子没瞧上到了年纪的李允善哟。
他不大痛快,遗憾的喃喃,“冯兄这个人惯是个外冷内热的,不帮你寻人我倒是怕他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孙六听着李葺的抱怨,嘴角攒了笑,“既如此,侍郎大人你就多费心,宫外你认识的人多,总能探出些线索来。”
李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是真真怕了这个人,自己有多艰难尚不自知,还要操心旁人的事,唉,我也只好节哀顺变了。”他转而看了允淑一眼,“你这个女娃娃,回了宫好生照顾我冯兄,再长开些,以身相许也不是不行,反正你也无以为报。”
允淑闻言,勉强一笑,“冯伴伴是官家跟前当红的人,就是嫁娶也是官家赐婚的。”她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女工针线上,我倒是还能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