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从兜里抽出一只手,沉默着按了一下帽檐。

    月见坂真寻的目光落在他裸露的小臂线条上,那双漂亮的异瞳沁着凉意,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锋利的手术刀贴着他的皮肤缓缓割了过去。

    奇妙的悬空感攫取了心脏。

    他无声地绷紧背脊,这种感觉突兀地窜过心头又飞快消散,他没来得及辨别那到底是什么,她已经垂下眼,安静地移开了视线。

    没人知道月见坂真寻到底在想什么,她面色不善地盯着来往的人群,那种眼神让中原中也觉得,可能现场所有人都已经被她在脑内安排好了葬礼。

    但直到最后她也什么都没说,她沉默得像是丢了声带,而心情明显糟糕到无需言说,她就像一个移动的台风眼,周围的空气因为负压而形成气旋,不管谁碰到都会粉身碎骨。

    她就带着那种状态回到了房间。

    奢华的巴洛克风格的套房,进门是摆着沙发的宽敞客厅,专业的搬运人员没在里面留下任何痕迹当然,或许在她看来并不是那样,她径直穿过了玄关和大厅,直奔书房。

    中原中也站在门口,并没有跟进去,但书房的大小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全部布局。

    根据之前被搬走的东西的数量来看,这里在几小时以前一定堆满了东西,但眼下完全可以用空空荡荡来形容,和退了房也没什么区别。

    除了桌子上零散的个人用品,唯有书柜幸免于难,他在上面看到了三门语言的原文书,数目繁多而种类庞杂,粗略估算有三十几本,考虑到她回国只是来度个假,这个数量让人怀疑她会不会读完。

    但是月见坂真寻会读完的这种直觉毫无道理,但又让人觉得足以信服。

    毕竟她看起来就很很嗯很什么

    中原中也并没能思考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

    就在他盯着那本forensic anthrooogy沉思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冰凉的询问声。

    “您是什么人”

    “什么”

    在听到这个疑问的时候,中原中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将视线从书柜移开,移动到房间里仅剩的另一个人身上,而说话的人并没有将哪怕一个眼神分给他。

    月见坂真寻还是那副心情恶劣的样子,她垂眼站在那个巴洛克式黑底金边的书桌后面,打开和房间装潢风格并不相符的急救箱,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底留下一道冷硬的反光。

    那道光和她的语调一样毫无温度。

    “您不是个普通的保镖不,您根本就不是保镖。”

    她十分笃定地下了这样的结论,但依然没有抬头看他,而他无法从她自如的神色里读出什么信息,只能看到她伸手从急救箱里取出了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如同炫技一般转了个圈,危险的利器在她手里像是安全的模型,那样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他几乎想要为她喝彩。

    “当”一声,月见坂真寻将手术刀放回急救箱里,终于抬起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中原中也身上。

    她浅淡到几乎透明的异色双瞳在灯光下闪烁,徐徐映出他黑色的身影。

    “您不是个保镖,一定不是。”

    又一次重复了一遍这个结论,她的声音轻柔得有点飘忽,像一阵冬日的凉风,停驻在听者的耳畔。

    当月见坂真寻开口的时候,那往往意味着她已经有了足以支撑结论的论据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在车上从容自若的姿态是如此清晰,以至于无需回想,就和她现在的姿态重叠在一起。

    中原中也眨一下眼,他松弛的嘴角微微张开,然后又抿起来,弯出一个饶有兴味的弧度。

    “为什么这么想”

    “为什么”

    月见坂真寻重复一遍这个词,她偏头,充满距离感地抱起双臂,审视地盯了他半晌,然后轻笑出声。

    “真是有趣的反问,难道您觉得自己和保镖很像吗或者说您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吗”

    中原中也是个怎样的人

    坐在酒店的房间里,年轻的男人按住礼帽,漫不经心地转过脸。

    光一寸寸漫过他英挺的五官,落进他钴蓝色的双眼里,照亮他额前那一缕打着弯的橘色发丝,最后钻进他白衬衫的衣领,在黑色的皮质项圈上留下一道抢眼的白色。

    一个吸尽了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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