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律将迷迷糊糊的霍轻打横抱起,快步往她的寝房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沉寂的长夜才被马蹄声打破。
晚霞领着莫元白匆匆回了西园,一进大门,便听见谢律的怒吼声“莫元白死哪儿去了,怎么还不来”
莫元白提着药箱长叹口气,揉了揉差点被震聋的耳膜,摇着头进了屋。
他是谢律在西洲打仗之际所结交的军医,后来又做了谢律的军师、幕僚。
这般多的身份,便宜了谢律,倒苦了他自个儿,谢律这些年可没少榨他。
瞧瞧,一个金屋里藏的娇娇都还要他大老远地亲自过来诊治,还真是物尽其用。
只是
莫元白提步进屋时,忽地转念一想,这棵公认的铁树何时悄悄开花了
“你怎么不再慢点”谢律压着心头的戾气,将磨磨蹭蹭的莫元白一把揪到床榻边,“赶紧给她看看,食鱼肉后便成这副样子了。”
莫元白被谢律粗鲁的动作弄得一个踉跄,暗暗白了这位摄政王一眼后,他这才将目光投向床上的女子。
莫元白自诩风度翩翩,样貌温润如玉,上京城中也有不少贵女倾心于他,可饶是他阅美无数,此刻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这姑娘满脸潮红,面上还起了几粒红疹,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不落凡俗的五官,清泉与深海是眼,山峦与松柏是鼻,桃花与海棠是唇,不论分开还是合并,都是顶顶的精致。
而露在被褥外的柔荑道一句冰肌玉骨也不为过。
大约是皮肤发痒难以忍受,她黛眉微蹙,浓密的羽睫还是湿润的,似是下一瞬那亮如星河的眼眸里就要有晶莹的珍珠落下来。
真真是,我见犹怜。
一旁的谢律还等着莫元白去搭脉,谁知久久不见他有动作,扭头一看,发现这人眼睛都看直了。
谢律微眯起眼,嗓音冰寒,仿佛地狱里索命的无常“再看一眼,信不信我将你眼珠子挖了。”
这声阴恻恻的威胁传入莫元白耳朵里,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终于回过神来“不看了不看了,都怪你,若早说是这般美人,哪怕我正巧在温柔乡呢,也断断不会让美人多等这么久。”
他嬉笑两声便敛了神色,为霍轻搭了脉后,复又检查了她四肢和脸上的红疹,而后才从杌子上起身来,命朝霞将霍轻按住,不让她四处乱挠,以免红疹扩散得更多。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谢律拉至一旁,严肃道“她这是发风疹块了。”
谢律抿了抿唇“我知晓。”
不过一瞬,莫元白便反应过来,目光带了些探究“你是故意的”
谢律没说话,薄唇抿得愈发紧。
莫元白却是啧了声“也就是说,你也知晓风疹块有多凶险”
谢律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试探“废话少说,治好她就是。”
每当他嘴角平直向下,双手攥成拳之时,大多说明他是真的恼了。
莫元白很识相,没再问下去。
虽说平日他也同谢律开玩笑,但他知晓这位活阎王的有些底线,关系再好也是不能碰的。
瞥了一眼床上正水深火热的姑娘后,莫元白面露心疼地开了一剂药方,随后让晚霞去抓来煎了。
单从那姑娘异域的长相来看,他便猜到了谢律的打算。
本还道谢律开了窍,从当年那段露水情缘里走出来了,没曾想如今是愈演愈烈,甚至成了一种无法磨灭的执念。
多好看的姑娘啊,就这么被人生生践踏了。
晚霞将药煎好后,仔细地喂给了霍轻。
喝完药,霍轻才稍微好受些,很快便沉沉睡去。
送走了莫元白之后,谢律返回霍轻的寝房,挥退两名婢女,站在霍轻床边,眉目微沉。
约莫之前她忍不住挠痒时扯开了襟口,瘦削的锁骨若隐若现,即使是病体,也是魅人至极的。她手臂上红疹还未消退,整个都露在外头,一头乌丝凌乱地散落在锦罗缎绣枕上。
谢律停滞片刻,瞧着霍轻细腻光滑的小臂,目光复杂得难以言状。
他想到,那人也不食鱼,当初他们被困在茫茫风雪天里时,除了结了冰的湖泊中那些成群结队的鱼,再也找不到别的食物。
她宁可饿死也不吃,说吃了鱼就是背叛了水神,以后死了会被神明遗弃。
如此荒谬的信仰,她却固执得用性命去坚定。
最后还是他趁着她被饿晕了,强行将烤好的鱼肉塞进她嘴里的。
那时她吃了鱼肉后同样如霍轻这般,面颊手脚上长满了红疹子,也是他们运气好,无意中寻到了徐长卿草,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霍轻身上,有那么多和她一样的地方,也有那么多和她不一样的地方。
到底真相如何。
也只有等西洲的探子回来才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