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裕亲王福晋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八公主翻着白眼做鬼脸。

    她并非得理不饶人的姑娘,实在是她六姐姐那张饰了花钿斜红的娇颜,再配上被那支落水步摇无意勾蓬的乌发,青丝半垂,美目流转,颦蹙之间,那是惊心动魄的慵懒昳丽。

    如此美人,怎能受辱

    围观全程的爰爰眼见这边要闹得收不了场,小姑娘面皮薄了些,脑子还算好使,忙不迭使人把大福晋找过来。

    大福晋在来的路上已弄清了容淖与裕亲王福晋起摩擦的因由。

    她是容淖嫂子,也是裕亲王福晋的侄儿媳妇,两方都隔着一层,不便得罪。到了廊亭后,只能一个劲儿和稀泥,谁是谁非半句不说。

    裕亲王福晋素来自持身份高贵,眼见不少人的耳朵往廊亭方向支棱探听,心中何止恼怒二字。趁着大福晋递的台阶下了,冷睨容淖一眼,拂袖离去。

    奶嬷嬷连忙抱起还在哇哇大哭的小格格,捂住嘴,低眉顺眼追上去。

    裕亲王福晋怒气冲冲离开,把大福晋晾在原地。

    大福晋好脾气,只尴尬一笑揭过,转而对容淖道,“六妹先前受惊了,距开宴还有些时辰,不如先去客房歇息片刻,梳整一下妆容。正好里面有一套碧玉七宝玲珑头面,原是我准备相赠六妹的。”

    说是相赠,其实就是大福晋知道容淖险些坠湖,慌乱中掉了一根步摇进水里。

    一来心中过意不去,毕竟这事儿发生在她筹办的宴会上;二来担心受了委屈的容淖不依不饶,继续追究。干脆拿出一套好头面相赠,弥补安抚。

    今日是弘昱生辰,看在他的面子,容淖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否则以她的脾性,早先便发作了。

    况且,这起摩擦本就与大福晋无关,冤有头债有主,她要算账何必和大福晋为难。

    容淖坦然接受了首饰,以安大福晋的心,“多谢大嫂美意,容淖受之不恭了。”

    起身随爰爰还有八公主一同前往客房。

    路上,八公主注意到嘠珞手上那排明显的血牙印,想着这双手曾给自己做过好吃的点心和甜汤,愈发愤愤不平,挥舞一双白生生的小拳头道,“真是无礼,若我再小几岁,一定让那小丫头哭得更好看”

    “”同行几人都被她的天真滑稽逗笑,沉闷气氛顿消,容淖随口问起,“宜娘娘怎么放你出来了”

    八公主与宜妃这对半路母女,关系不亲不疏,平日宜妃极少管束八公主。但因八公主是个比男人还容易色迷心窍的货,宜妃担心一不留神,她又凑到春贵人身边去惹来一身腥臊,近来特地把她拘得紧了许多。

    今日这场小宴,听说她原是不出席的。

    “呃”八公主心虚眨眼,讪讪收起行侠仗义的豪气道。片刻后,又莫名理直气壮起来,“先前德妃娘娘宫中传信,说请宜娘娘前去小叙。宜娘娘走得急,也没吩咐下来拘着不让我出门。所以,我这根本不能算偷跑出来”

    “德妃娘娘找宜妃娘娘小叙”容淖面露古怪,反复确认道。

    “对啊。六姐姐你也觉得奇怪吧,宫中谁人不知,德妃与宜娘娘是死对头还有更离奇的,我来荡缈仙居的路上,遇见了闭门隐世的荣妃娘娘,她也是往德妃宫去的。”

    八公主神秘兮兮道,“所以,刚才我特地留心在宴上逛了一圈,发现惠妃娘娘竟也未曾亲自出席嫡长孙弘昱的生辰宴。我猜,惠妃娘娘极有可能也去了德妃宫。”

    “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能引得惠宜德荣四妃同聚一宫。”八公主满眼好奇,“六姐姐,你知道内情吗”

    容淖若有似无一笑,并未作答。

    能同时惊动四妃,看来王贵人的动作不仅快,还很大啊。

    真相大白于天下,指日可待。

    荡缈仙居的山水草木占地面积广大,风光无限好,衬得背后那座二进的客房小院略显狭小简陋。

    八公主目光往那略显逼仄的门脸晃晃,嫌弃非常,“六姐姐,外边好山好水好热闹的,我不想往那四四方方闷死人的屋子里去憋闲。这样吧,我去后面那排山亭玩耍,你梳好妆再来寻我,咱们一起去前面入宴吃席。”

    容淖念她方才为自己出过头,颔首应下。

    虽然她并不需要,但没人拒绝得了朝气蓬勃的太阳。

    大概是受八公主那番嫌弃言辞的影响,容淖入得客院后,也不太愿意进背阴昏沉的屋内去,干脆让人搬了圈椅放在院中花树丛荫下,感受斑驳日光,吩咐嘎珞,“让其他人来伺候我梳妆便可,你下去上药包扎伤口吧,别留牙印。”

    嘎珞见容淖面上浓墨重彩的妆容完好无暇,不会露馅,只有蓬松的发髻需要描补梳理,勉强同意暂且退下。

    爰爰害羞腼腆,处事上却十分周全细致,安排了三个宫女伺候容淖。

    一个梳头,一个捏腿,一个打扇。

    容淖舒服得昏昏欲睡。

    今日为了前来赴宴,她比平时起得早了许多。

    湿热的软巾有意无意擦上她脸时,容淖未能第一时间从铺天盖地的睡意中抽离出来。

    直到,面上被摩挲的触感越来越明显。

    “啪”容淖陡然惊醒,猛地拍开那梳头宫女的手,侧身以袖遮住右脸,心跳如雷,她并不能确定面上的妆被擦掉了多少。

    一时间,容淖惊怒交加,厉声质问,“谁派你来的”

    跟了容淖一路,一直没找到机会露脸的孙九全见状,迅速大跨步上前,抽出随身携带的粗布厚手帕递给容淖。

    然后背身,以高大的身形作遮掩,方便容淖把手帕系于面上。

    待容淖收拾好自己,他这才一脚踢出去,把那梳头宫女重重踹翻在地,半天没爬起来。

    梳头宫女蜷成一团,发出瑟瑟疼嘶,呜呜咽咽,颠三倒四的认起错,“奴才该死,奴才愚笨,粗手笨脚弄疼公主了,奴才该死”

    半句不提她故意拿软巾意图擦干净容淖脸上妆容之事。先前她上来时,容淖还特地说过,只需梳头即可,不要碰脸。

    “想靠装傻充愣蒙混过关。行,那本公主便成全你”容淖目利如刀,看穿这宫女的把戏,冷声道,“孙九全,把她交给你。她何时真的呆傻疯癫,你何时搬出他坦,到本公主身边伺候。”

    “喳。”孙九拖着一口破锣似的粗嗓,阴恻恻应道,“奴才提前叩谢公主再造之恩。”

    说罢,拎小鸡似的,拽了那梳头宫女便迫不及待往外走。

    梳头宫女没料到事情竟是如此发展,那人分明说,她只要装傻不吐口便可保平安的。

    她知道他坦,那里面住的太监都是最腌臜低贱的货色。若真落到那种人手中,她岂敢奢求活路。

    “不要公主饶命,公主不要。”梳头宫女吓慌了神,五指死死扣住院中花树,绝望大喊求饶,“是裕亲王府的三格格指使奴才的,她想让公主出丑。”

    容淖与裕亲王府的三格格无冤无仇,她突然为难,铁定与拂袖离去的裕亲王福晋脱不了关系。

    爰爰不过进屋更衣一趟,没想到再次出事了,还又和裕亲王府有关。

    可谓欲哭无泪,哭丧小脸再次打发人去请大福晋来主持公道。

    “不必劳烦大福晋。”容淖阻止,并支走爰爰,“我自能处理好。你先去后面山亭替我找找你八姑姑,让她回来赴宴了。”

    大福晋来了也只会和稀泥,反倒掣肘。

    裕亲王福晋一而再的冒犯,她可不打算继续面上功夫,黏黏糊糊,你好我好了。

    按照梳头宫女招供,三格格会掐好时间,领着一群贵女,佯装无意撞破容淖去掉浓妆遮掩后的丑陋面容。

    想看她出丑。

    容淖似笑非笑扯唇,碍于长幼次序之故,她原想着,今日在裕亲王福晋处受的气,八成是难找机会讨回来了。

    如今却凭添了这么一出

    这可真是打瞌睡碰上送枕头的。如此良机,怎能轻易放过。

    三格格掐准时间,借着邀贵女们一同去后边山亭赏景的由头,往客院方向来,隔着还有一段路的距离,便隐隐约约听见有女子哭泣求饶的声音。

    三格格猜测应该是成了,心中暗喜,佯装无意往客院方向多走几步,意有所指道,“荡缈仙居引西山玉泉,内汇大小无数沟渠湖泊,千株牡丹,万连垂柳,又有专门从各地搜罗来的奇石装点,比之宋时大名鼎鼎的艮岳园怕是也不差什么。咱们姐妹难得能入畅春园一趟,这般好的景致,可惜遇见扫兴的了。”

    贵女们也多多少少注意到客院方向隐约传来哭腔,正欲打发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突见客院门内伸出一只脑袋,鬼鬼祟祟四下张望。发现三格格一群贵女后,那只脑袋吓得猛回缩,啪嗒一声,当着她们的面把门重重关上了。

    这是没脸见人啊。

    三格格以扇掩唇一笑,她得尽快把人引进客院去,若去晚了,六公主该重新妆扮好了,那她今日弄这一出,岂不是白费心思。

    “那是六公主身边的宫女吧好像叫嘠珞的”有位贵女试探说道。

    “是她。”另一位贵女肯定接话道,“六公主喜静,不爱被人簇拥,身边只有那一个贴身宫女,走到哪儿都带着。我见过好些次了,绝不会认错。不过,她为何如此慌张,莫不是六公主出事了”

    “我们可要进去看看”

    “可”有性子谨慎的犹豫劝道,“我们贸然进去,若惊扰公主,那该如何是好”

    说是惊扰,实则是怕撞破什么秘辛,惹上麻烦。

    三格格是王府庶女出身,与她玩在一起的贵女们,一半是庶女,一半是没有封号的普通宗室格格。这般身份,可招惹不起颇得帝宠的公主。

    三格格急着把这群人引进客院,见她们如此犹豫不决,心中焦躁,当即毫不犹豫接茬道。

    “六公主长在深宫,身子又不甚康健,常年闭居养病,来来回回见过的外人可能还不如你我多,最是清白一人,能有什么秘辛。我倒担心,那宫女如此慌慌张张,莫不是六公主犯病了,今日这般场合,又不好张扬出来若公主在屋内出了好歹,而你我一干人等却在门外做壁上观,此事若被皇上知晓”

    贵女们正你一句我一句,踌躇不敢上前,忽然听得里面再次传来一声高亢的痛苦呻吟。

    有三格格那番话打底,众人先入为主,猜测六公主或真突犯重病,不便张扬。连连摆手屏退左右,只七八位贵女独身踏入客院。

    下一刻,院门再次啪嗒一声,重重从里合上。

    日头正炽,容淖的圈椅已从花树丛荫移到廊下,整个人慵懒闲倚着,面上妆面早已补齐,瞧不出先前的遮掩狼狈。

    嘠珞与孙九全,各自站在她左右两侧,面无表情。

    孙九全脚下,则蜷趴着那个梳头宫女,那鲜血淋漓,悄无声息的模样,瞧不出是死是活。

    主仆三人,硬生生弄出了三堂会审的威压架势。

    一干贵女们面面相觑,皆是尴尬莫名。

    万万没想到,客院门户紧闭是因六公主在此惩罚宫人,而非犯了病。

    当然,除去三格格。

    实际上,早在一脚踏入院门,一眼发现孙九全脚边那道生死不知的宫女身影时,三格格便大感不妙,想要转身趁乱遁走,无奈那门竟从外上锁了,只能硬着头皮,闷声闷气混迹在人群里,挪步往内走。

    “请公主见谅。”一位胆子大些的贵女请安后,主动出面陈情致歉,“我等关心则乱,以为院内生了意外,危及公主,才会贸贸然闯入。唐突公主了,还请公主勿怪,我等这就退下。”

    “无事。”容淖大度道,“算不得唐突,本就是我引你们进来的。”

    “呃”贵女们越发糊涂了,不安问道,“不知公主这是何意”

    “我也不甚清楚。”容淖把玩香囊玉坠,似笑非笑道,“还是问知事之人吧。”

    嘠珞适时站出来,冷目扫视人群,兴师问罪,“裕亲王府的三格格可在,请你出来解惑。方才,这宫女临死前可是指认你了。说你收买她,想擦掉我们公主的妆容,然后引你身后这群贵女,来指点嘲笑公主出丑。”

    “我们公主与你并无冤仇,你为何要行如此小度恶劣之事可是有人指使你”

    贵女们都或多或少清楚,先前裕亲王府福晋与六公主在榭亭起了摩擦,多亏大福晋及时赶到调节,平息纠纷。

    也知晓三格格被嫡母裕亲王福晋压着,双十之龄尚未许配人家。

    如今惊闻被三格格绕带这一遭有坑,她们还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感情是三格格为讨好嫡母,故意设计欲让六公主颜面扫地,她们这些人,险些被人当枪使了。

    贵女们面呈菜色,纷纷张皇闪避,意以此举动与三格格撇清干系。转瞬之间,始终躲在人后的三格格便露出了真容。

    “六六公主。”观眼前这番架势,便知今日之事不可善了。三格格眼珠微转,心一横,噗通跪倒在地。她面上惊慌浅浅,更多的反倒像是难以启齿。

    “公主恕罪,今日捉弄公主之事,全是我一人的主意,与旁人没有半点干系。”

    她起意作弄六公主,只得过裕亲王福晋只言片语不甚明显的暗示,甚至连授意都算不上。

    若她敢攀扯到裕亲王福晋身上去,福晋必会矢口否认,说不得还会顺势再治她一个不孝攀诬之罪。

    与其弄得里外不是人,她还不如自己把事揽了,以此向裕亲王福晋卖个乖。

    反正,六公主再尊贵,平日也管不到她头上来。

    反正,证人已被六公主打死了

    “你这脑袋,怕是支不起这样大一顶帽子。”容淖轻描淡写道。

    “我不懂公主言下之意。”三格格泪眼朦胧,委屈道,“我今日之举,不过是为了替幼妹出气。先前小格格哭着向我告状,说六公主欺负她,八公主拧她脸。我心疼稚童,无奈人微言轻,不敢太过冒犯,所以只是打算让宫女擦掉公主的精细妆饰,闹一闹罢了。”

    “至于那个宫女招供,说我会领着一群贵女来瞧公主笑话,纯属无稽之谈。在场各位都是我的手帕私交,我如此坑害她们能得什么好处”

    “依我看,没准儿是那宫女笨嘴拙舌不会说话,惹得公主重怒施刑,她百般难捱,心中怨愤不平,正好听见我与友人游玩至此,她为求脱身,便故意编造谎话,想把公主的怒火转移到我身上。”

    说到最后,三格格哽咽不成腔调,“我与公主乃是堂姊堂妹,血脉至亲。我只是让人和你开个玩笑,公主怎还当真了,如此兴师动众。”

    三格格声泪俱下,一番唱作俱佳,颠倒黑白的诡辩,还真引得几位贵女面面相觑,态度动摇了。

    容淖饶有兴致勾唇,突然唤道,“嘠珞。”

    嘠珞正气得牙痒痒,听见容淖唤自己。主仆两一个对视,多年默契,尽在不言中。

    嘠珞攥着拳头大步上前,众目睽睽之下,照着三格格的脸一个巴掌抽下去,虎虎生威,毫不留情。

    三格格惊呆了,贵女们也惊呆了,客院中只有风吹拂柳的细微响动。

    “呀”容淖转着指甲,佯学三格格的语气,慢条斯理打破安静,“我只是让人给了你一巴掌,你脸怎么肿了,如此娇气。”

    “哇嗝”三格格气到打嗝,这次是真哭出来了,“六公主,我已给你解释清楚因由,你未免欺人太甚。宫中连宫女都讲究个打人不打脸,我阿玛乃是圣上的嫡亲兄长,你却叫个贱皮子掌捆我。今日就算闹到皇上面前,我也要讨个公道。”

    “公道。”容淖轻蔑一笑,脸色说变就变,“正巧,我这还有一人,也想要个公道,你两不妨结伴告御状去。”

    孙九全见时机差不多,脚尖往那不堪重刑咽了气的梳头宫女肩上一勾。

    梳头宫女得到暗示,瞬间直起身子,当众表演了个起死回生。一把抹开面上的鸡血,目眦欲裂与三格格对质,“三格格,你受人指使,心思不纯,欲算计在场每一位贵人乃是实情,此言奴才敢对天起誓,若有半句构陷你的言语,必将永世堕入畜道,你可敢起誓”

    “啊”

    贵女们被鲜血淋漓的尸体死而复生吓得惊叫,三格格则像活见鬼。

    “你你没死”三格格不敢置信瞪大眼,一颗心沉如冷铁,忿然指向容淖,“你诈我无耻”

    任凭三格格方才一通理由编得天花乱坠,只要梳头宫女没死,尚能对质,一切都是徒劳。

    “啧,猜到你会保她,本想给裕亲王府余存些许脸面的。”容淖起身,居高临下,慢悠悠拨开三格格的手,“你若早先便肯主动交代,而非自持死无对证,卖弄辩才,堂堂王府格格何至于走到与小宫女当面对质这一步。”

    “不见棺材不掉泪”嘠珞嘟囔道,斜乜失魂落魄的三格格一眼,“公主,可要立刻向上回禀,请求严惩”

    容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审慎,望向三格格。良久,才微不可察叹了一声,饱含深意道,“把旁人过错揽在肩上,半句不敢多言。罢了也是可怜。”

    三格格浑浑噩噩抬头,双目迸发出不敢置信的亮光。

    她,竟如此轻易便放过自己了。

    容淖轻轻把三格格推回那堆对她避之不及的贵女中间,略抬嗓音,意味深长道,“这时辰前面该开宴了,你们一群小姐妹流连风景,玩耍太久了,早些回去吧。”

    贵女们本来还担心容淖得理不饶人,硬要把所有人都扯进浑水里。

    届时,六公主与裕亲王福晋,她们可不知该如何站队。

    如今乍闻容淖主动粉饰太平,犹听天籁,哪有不配合的道理。

    纷纷行礼告退,左一句奇山,又一句好水,闭口绝不再提客院之事,恍然如她们此行真是赏了一处好景。

    可有些事,到底是不一样了。

    就拿这些贵女来说,她们虽算不上真正的金枝玉叶,但也尽数出自京城各个宗亲王府府邸。今日无辜被卷入算计中,虽不敢在外张扬,但回府后必定会对亲长提起。

    裕亲王福晋爱惜脸面,连小孩在外哭闹都嫌丢脸,若知晓自己睚眦必报,算计小辈的恶名在皇族宗亲口中一传十十传百,怕是得气出好歹来。

    容淖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一招以退为进,既把事情因果清楚亮于人前,不至留下遗祸。并借由各府贵女们的口,悄悄把裕亲王福晋的恶名传播至宗亲贵胄中,为自己报了仇;

    又不会因为张扬闹事,得罪今日的宴会主人大阿哥夫妻;

    更不会真闹起来,收不了场;

    裕亲王福晋背后站的毕竟是皇上最倚重的兄长裕亲王,若真闹大,凭容淖身为晚辈却言长辈之过这一条,容淖便不可全身而退。

    料想结局,无外乎是各打五十大板。

    如此平和处置,甚好。

    小仇得报,容淖兴致颇好,示意嘠珞去屋内,把大福晋赠给她的那套碧玉七宝玲珑头面取出来,替自己换上。

    院中只剩下容淖与孙九全,一坐一站。

    “你看见了”容淖半阖眼睑,理了理略染异色的阔袖,突然开口。

    先前那个梳头宫女只来得及用浸湿的软巾把她妆面擦花,便被捉住了。

    斜红妆晕开的胭脂色泽十分秾丽,那宫女根本没分清她的脸上是否有疤。

    倒是她自己后来用袖子遮掩时,把胭脂蹭掉不少。

    孙九全指尖勾着袖子里那方沾了胭脂的粗布帕子,呼吸一窒,半晌,低哑道,“奴才曾为了抓住一线生机,吞过毒药。没死,只赔了副嗓子。”

    容淖不为所动,“所以。”

    “所以。”孙九全一字一顿道,“奴才怕极了死的滋味。”

    “死的滋味”容淖勾唇一笑,余光瞟见嘠珞小心翼翼捧着首饰出来,没再言语。

    前面已隐约传来开宴的礼乐之声,爰爰与八公主还未回来。

    容淖揽镜照照髻上展翅欲飞的碧玉七宝玲珑首饰,还算满意,起身出门,朝客院背后那排似悬挂半空的山亭张望几眼,“我等在此处,你们几个分散出去找。”

    宫人们依言散开,容淖在原处转悠片刻,赏了花草,略觉无趣,循着一条假山上的小道,打算去距离客院最近的那处山亭看看。

    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道略觉耳熟的声音,沉声叹道,“难怪大哥你说她也长大了,出手便懂杀人诛心,确实不容小觑,长进不小。先前在外间听说她被裕亲王福晋为难,我还担心她受委屈,不曾想转眼她便自己报了仇。”

    容淖没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是听其言下之意,是在讨论她自己没错了。

    容淖耐着性子听下去,便听见那个被唤做大哥的人开口了,极不赞同的腔调,“这般表里不一的长进,不要也罢。”

    这个声音

    容淖翻了个白眼。

    又是他。

    策棱。

    简直阴魂不散啊。

    监视她上瘾是不是

    “大哥你别这样说她。”

    “事实而已,还说道不得了。”策棱沉着道,“若有机会,我还要当着她的面说表里不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实非君”

    “可是要当我的面”容淖忍无可忍,踩着假山,上行几步,露出漂亮的小脑袋,微微一笑,“来,说,我洗耳恭听。”

    “”

    “”

    六目相视,尴尬二字几乎一左一右贴在了策棱兄弟两脸上。

    策棱迎着容淖逼视的目光,犹记得她是个记仇精,如果当她面说她坏话也许下次被杀人诛心的对象便换成他了。

    可此情此景,他若闷声退让,简直毫无男儿气概,丢尽他们草原儿郎的脸,遂硬着头皮开口。

    “我说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首饰。”策棱舌头打了个结,一本正经道,“太奢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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