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的托词,自从卑劣地掠夺了这具身体,我就再也不能迷迷糊糊过了。

    只能假装迷糊。

    说句不知廉耻的话,我、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聪明了,以至于无人能够强迫我,活成现在这样,说到底还是根深蒂固的服务意识在作祟。

    下意识地讨好人,满足其他人,就像是一面反射欲望的镜子。

    中原先生不再提叛逃的话了,他帮我请了个长假,得以在家休养。

    说是修养,其实就是成天呆在画室里画点拙作,还有出去喝酒而已。

    周末的时候他会驱车带我往东京看画展,可明明中原先生对那些艺术毫无兴趣,强迫他陪伴的我真是癞。

    龙头战争后港口黑手党急速扩张,部分方针是我前期制定的,森先生补全了后段计划,中原先生身为武斗派的准干部忙碌异常,很快就不能陪我到处走走了。

    于是我迷恋上了横滨的酒馆,有的时候还一个人坐jr去东京喝酒。

    他一开始很担心我的安慰,后来看我能好好回来,也就不管了。

    只是偶尔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担忧的神色。

    让他露出那样表情的我果然是劣等动物。

    我最近常去的酒吧是位于横滨站附近的一家,是俄罗斯人开的。

    俄罗斯人开的酒馆少有日本人光顾,归根究底是酒太烈,这家在开的时候做出了改良,有漂亮的白俄女招待,还有烧酒卖。

    那段时间我急切地追求醉倒,普通的烧酒已经不能满足我了,如果是寻常人,这样疯狂地酗酒,准已长出了酒糟鼻,牙齿也掉了好几颗。

    感谢“太宰治”的身体,我成日里迷迷糊糊,却没有染病。

    虽然醉死在酒里,我却不觉得高兴,醒来时反而更痛苦了。

    我跟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在此之前他可能知道我,而我则听说过写出罪与罚的大作家,也看过他的书。

    当然,在这离奇的世界中,我并不知道他。

    他找上我时,我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

    我能感觉到,有人看着我,他还走到了我身边。

    他说我“你真可怜。”

    那种语气,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在此之前很多人觉得我可怜,但那都是带着怜爱之情的,因为我战战兢兢又孤独而觉得我可怜,继而想帮助我,揽我入怀中,这没什么不好的。

    可他的语气是居高临下的,或者说没有人性的,他看我的眼神也像是看人类之外的某种东西。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太敏感了。

    我勉强睁开眼睛,他已经坐在我边上了,穿着大毛毡,双腿规矩地勾着吧台凳的杠子,双手托腮,就那样看我。

    我觉得他跟我长得有点像。

    我问他“你是谁。”

    他竟然告诉我了“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这个名字让我发自内心地惊恐起来。

    原来太宰治竟然是未来与陀思妥耶夫斯基齐名的文豪吗我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我都干了什么,我这样的人,不,我根本不算人了。

    他早就发现了,过去世界的文豪都成为了异能力者,包括与谢野晶子、森鸥外等人,叶藏也想过,身体的主人,津岛修治、太宰治,是不是他那时代还未诞生的文豪,毕竟“消除所有异能力”实在是太特殊的。

    说句不像样的,他的智力也超出人类的界限。

    他经常觉得孤独,不仅仅是以前不被人理解的、恐惧人类导致的孤独感,而是因为拥有更高智力,不像人类而产生的孤独感。

    可我从没想过,我的同类竟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写出了罪与罚名篇的大文豪。

    他痛苦极了我剥夺了文学上天才诞生的权利,我都干了什么。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出了他的痛苦,却没有追究来源,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与他智力相同的人,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同时他为此罪孽而苦苦挣扎。

    他确实是有罪的。

    可他身上拥有某种至高的神性。

    那可以称之为神明的善念吗不求回报地反射着人类的欲望,压榨自身去满足其他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观察叶藏很久了,他看这人,比所有人都要更加透彻,甚至触及到了最深处的,灵魂层面的东西。

    他对叶藏说“我得把你带走。”

    神明的善与恶、罪与罚,本来就是一体双面的。

    当他深陷泥淖时,我得拯救他。

    那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确实只有这一个想法。

    时间跳转至平行世界,北海道,龙头战争开始之前。

    完成任务后,阿叶并没有去买伴手礼,而是去附近的酒吧里喝烧酒,当他推门进去时,大提琴还靠着墙而立,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椅子上,他很怕冷似的,双手蜷缩在毛毡里。

    陀思妥耶夫斯基问他“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阿叶极其轻微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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