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 他们退走了”

    关城上, 张威带着人, 迅速自另一头赶至山宗跟前。

    山宗在城上往下看, 大片倒塌被烧的树木, 来不及被清走的敌兵残骸倾倒其间。

    他只扫了一眼, 转回头“清场。”

    张威抱拳,转身去清点己方士兵情形,搜捕漏网之鱼。

    山宗下了关城, 所过之处是已经动过的陷阱和埋伏,此时也有士兵在清理。

    他拖着刀,走到矿山里,背靠上棵树,才合了下眼。

    一个兵卒走过来,捧着水囊递上“头儿。”

    山宗睁眼, 将血迹斑斑的刀递给他, 接了水囊拔塞, 仰脖喝了一口,又倒了抔水洗了把脸, 才算又打起精神。

    待兵卒走了,他抹了把脸上残余的水渍, 抬眼就看见面前多了个头发蓬乱的人影。

    是甲辰三。

    他乱发齐肩, 两鬓发白, 拖着手镣脚镣站在七八步外, 忽然开口“那日的事, 谢了。”

    山宗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甲辰三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开口回应什么,说完就走了。

    远处,未申五早就盯着这里,在甲辰三走回去时又看了山宗一眼,这回倒是没说什么风凉话。

    山宗目光扫过二人,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忽来一个兵卒急冲到他面前“头儿,胡百夫长中箭了”

    山宗立即大步往前。

    到了半道,张威打头而来,后面两个兵卒以木板担着背中长箭的胡十一匆忙而至。

    山宗看一眼那箭,敌方最后退走前为掩护射出的一波箭雨,没想到他没避过,已经趴着昏死过去了。

    “回城”他下令,转身快步出山。

    矿眼附近,未申五和甲辰三蹲着,仍然盯着他。

    “他也就这时候像个人怎么中箭的不是他呢,呸”未申五怪哼。

    甲辰三没接他话。

    未申五看他不做声,龇了龇牙,没再往下说。

    幽州城内,赵进镰自官署匆匆赶到城门下的屋舍前,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

    这阵子山里出事,他这个首官却因暂闭城门而无法去山里亲见,此时收到消息山宗率人回了城,才赶紧来过问情形。

    挂着医字牌的屋子前守着两个兵,里面站着急得直转悠的张威。

    赵进镰走进去,小声问“如何了”

    张威抱拳道“几个时辰了,还不知道情形如何。”说着又开始心急地转悠。

    赵进镰一时唏嘘,往里间看,没一会儿,门上布帘被揭开,山宗走了出来。

    他忙问“没事吧,崇君”

    山宗在胡椅上坐下,缓了口气,伸出一条腿,似放松了些,点点头“箭取出来了,等人醒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赵进镰拍拍张威肩,意思是可以放心了。

    他回头又问“那山里现在如何”

    话及时收住,山宗抱着手臂,已经在椅子上闭上双目,薄唇紧抿,一张脸微带疲惫。

    赵进镰朝张威招招手,轻手轻脚走出去。

    到了外面,张威才告诉他,雷大和其他几个百夫长带人去山里接替了,山宗不放心,连日清洗山里山外,军所的兵马已经调动过多番,眼下算是安稳的,毕竟抵挡住了,关外的敌兵退走了。

    说完又道“头儿是真辛苦,从长安赶回来后,这么多天一直吃住都在山里,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身上还带着伤,早该好好歇歇了。”

    赵进镰叹气“那还不是因为他任命时就立过话,要必守住幽州,实在是辛苦。”

    说完朝里看一眼,干脆将门也带上了,让他好好歇会儿吧。

    河东,山家军驻扎之所。

    院中凉亭里,山英一本正经地倾着身,盯着面前一张大方盘里的沙土。

    这本是堆出河东一带众多城池地形的沙盘,平日里用以直观演兵,如今却被一只手多捏出了几座山形的走势。

    长孙信收回手,指着其中一道说“此山走势,我们称之为龙楼,高耸入云。”

    休整了一阵子后,他整个人已恢复了往日的翩翩风采,说这番话时颇有些不凡气度。接着又换一道沙土堆指了指“这一种,称之为展诰,耸起两角,山体倾斜,不过这其中的门道要说起来就复杂了,非一时半刻不能道明。”

    山英听得惊奇“闻所未闻,你们长孙家的本事真是独到。”

    长孙信抖一抖袖,负手身后,面有得色“告诉你这些,好让你以后对河东山势多了解一些,权作这些时日招待我与诸位官员的答谢,我也不是白住的。”

    山英并不在意这些虚礼,抬头看他,由衷赞赏“星离,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

    她语气坦然,那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长孙信不知怎么就不太自在,拢手在唇边连咳两声,心底却又莫名地很受用,一边咳一边竟想笑,到底是忍住了,正色指了指方才的沙土堆“当日你遇到我的那片山岭就是这类。”

    山英看了一眼,还没说话,一道少年身影从远处快步而来“堂姊”

    山昭穿一袭银甲,走到亭外,看到二人皆在,停了下来“你们在商量事情”

    山英还没说话,长孙信抢话道“没有,你为何如此匆忙”

    山昭被拉回正题,笑着对山英道“好事,整顿完了,河东这两日就要解禁。”

    山英闻言,顿露喜色“这么说,我们山家军此番协助,是提早完成了河东整顿,也算树功了。”

    “正是,我已叫人快马报信回山家了。”

    长孙信听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心里暗自盘算,山家当初世家鼎盛,如今也需要在新君跟前表现立功了,这几年来收敛锋芒倒是不假。

    想来这数月整顿都很小心翼翼,也是不易,原先倒是没看出来。

    想到此处又暗自皱眉,心想这与他有何关系,竟还感慨起山家的事来了,算哪门子事

    忽闻报声,一个山家军从大院门口小跑而来,报有客至。

    长孙信往院门处看,有人已走进来,身系披风,揭去兜帽,熟悉的一抹纤挑身形,一愣“阿容,你还真来了”

    神容脚步盈盈走入院门,看着几人“刚到已听到动静,我来得竟如此之巧”

    山英和山昭惊喜非常,竟比长孙信还更快地迎了上去。

    久未见面,一个开口就要唤“堂嫂”,一个下意识就喊“嫂嫂”,话没出口,齐齐收住,因为长孙信还在旁边,知道他肯定又会不满。

    山英最后还是唤“神容,你怎么来了”

    神容解下披风交给身后跟着的紫瑞,露出身上的叠领胡衣,纤姿如柳地站着,看一眼长孙信“我是来接替我哥哥的。”

    长孙信恍然大悟,心想难怪山宗那小子会如此笃定了。

    神容走过来“我有话与哥哥说。”

    长孙信看一眼那头好奇观望的山英,跟着她走去一旁葱绿展枝的松树下。

    神容一站定,先低低将来此的缘由说了。

    “河洛侯”长孙信皱眉,低声道“难怪你会来,看来我回去后也要提防了。”

    神容点头,特地告知他,正是这个意思。

    她看一眼那头还站着的山英和山昭“哥哥在这里待了有阵子了,可是幽州出了何事”

    长孙信始终记得山宗的话,当真是受人恩惠,不好不办,眼神闪了闪“左右你也要去幽州了,届时不就知道了。”

    神容轻轻拧了拧眉,他越是不说,倒越觉得有事了。

    河东解禁时,特地发了官令。

    当日,长孙信还是不放心,知道神容很快就要去往幽州,特地打发了自己的护卫和那几个工部官员先行返回,着他们有消息就递来。

    若幽州警情未解,着他们还是在幽州外回避,他也好让神容缓一缓再上路。

    这日午间,神容从阁楼里出来,正赶上他安排了人上路,几个工部官员休养了一阵子,恢复不少,奈何不得诏令随他一同返京面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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