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弈怀从临安县回到京城复命,后没多久就到除夕了。

    他把容溶的那袋巴戟天托给宫中一位相熟的管事嬷嬷,由管事嬷嬷转交给闻瑛。

    为了能够让容溶放心,他又亲自书信一封,告诉容溶,药已送到,让她不用担心。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为容溶做到这一步,大概因为容溶是医者,在瘟疫中救治了许多百姓,又十分珍惜宫中这位好友,因此才觉得对方跟别的女子有所不同,这举手之劳能帮就帮了。

    把书信交给惊风后,周弈怀来到了风荷院。

    风荷院的大丫鬟夙心刚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周弈怀站在廊檐下便走了过去。

    “大人,小姐刚服了药睡下。”

    夙心口中的小姐,乃是周弈怀最小的胞妹周芷嫣,今年才八岁。

    周弈怀的另一个妹妹周玥熙,在去年就嫁给了远在边塞的定北大将军郑远。

    周家是靠周弈怀高中状元后家境才逐渐好转的,那一年周母肚子里刚怀了周芷嫣。而周父大约是见儿子中了状元又得了太后皇帝的赏识,便有些忘了本。

    周父在发妻刚怀孕没多久就纳了妾,那个小妾仗着周父的宠爱,竟然往周母的饭菜里下毒,这毒的剂量微乎其微,要不是周芷嫣出生后奄奄一息,被太医诊出她身体里的毒是从娘胎带出来的,恐怕小妾的计策不久就会得逞。

    周弈怀当年不过十四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何能忍得了有人试图加害自己母亲和胞妹的人。他甚至没给小妾任何机会,直接挑断了对方的手筋,把对方丢进了秦楼楚馆任人鱼肉。

    据说那小妾不堪受此屈辱,多次试图自尽,都被周弈怀派去盯着的人拦了下来。

    这番雷厉风行的做派让人们意识到,那个看似风光霁月少年郎实在很不简单,他的手段之决绝狠毒,跟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符。

    自此后,周弈怀就把周母和妹妹们接到了皇帝御赐的宅邸住,而他那宠妾灭妻的父亲独自住在周家老宅,周弈怀每月会派人送去足够的银子,其他时候,只当没有此人。

    后来,周母在周芷嫣四岁那年病逝,周弈怀便担负起了照顾两个妹妹的责任。

    周芷嫣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周弈怀从各地搜罗回来各种名贵药材往周芷嫣身上堆,才硬是把周芷嫣养到了八岁。若是没有这些药材,周芷嫣只怕根本活不了这么久。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她。”

    周弈怀推开周芷嫣房间的门,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大夫说周芷嫣不能吹风,所以这间屋子的门窗常年都是紧闭的。

    床上躺着一个瓷娃娃般精致美丽的小女孩,她的面容几乎没有什么血色,裸露在外的手腕纤细得就像一根竹竿,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周弈怀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残忍,明明周芷嫣活得很痛苦,他却非要坚持用那些药材吊着她的命。

    可他又能怎么办,这是她母亲临终嘱托,让他好好把妹妹们都抚养成人。他不能违背母亲的遗愿。

    从周芷嫣房间里出来后,周弈怀去了一趟书房,尽管今日是除夕,但他并没有心思过节。他还有许多庶务要处理,以前周玥熙没出嫁时,还会把府里布置得热热闹闹的,她嫁人以后,府里就变得冷清起来,他都习惯了,觉得这样挺好。

    管事安伯在书房外面说道“大人,谢姑娘给你送点心来了。”

    周弈怀揉了揉眉心“我不是说过了,以后不要再放她进来。点心收下,让她快回去吧。”

    安伯叹息一声,他不明白为什么周弈怀非要拒绝谢姑娘的一片心意,明明谢姑娘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这个府里,没有女主人,总觉得怪冷清的。什么时候周弈怀才肯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啊。

    花厅里,谢霜霜局促不安的来回踱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要是周弈怀依然拒绝她,那她只能接受家里的安排了。

    听到脚步声,谢霜霜以为是周弈怀来了,看到来人后,她的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他还是不肯见我吗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还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难道他有心上人了吗”

    安伯道“谢姑娘,大人并没有心上人。”

    “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他上次说不想高攀我们谢家,莫非是因为我父亲跟他政见不合的缘故”

    安伯直摇头“大人的心思,我也不敢妄加揣测,我只知二小姐是大人最在意的人。”

    谢霜霜眼睛亮了亮“是不是我只要能够找到可以医治好你们二小姐的病的名医,他就会接受我了安伯,我知道了,谢谢你。”

    送走谢霜霜后,安伯把谢霜霜拿来的点心送进了书房。

    周弈怀并没有打开那盒点心,他想了想,再次提笔给何秀娘写了一封书信。

    既然那些名医都对周芷嫣束手无策,他也不必拘泥太多了,何秀娘连瘟疫都能治好,想必可以让她试试。

    跟周府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在临安县蛟龙村的何家。

    这是何家时隔十二年后,全家人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夜,因此一家四口大清早就开始忙起来了。

    贴对联,剁肉馅儿,包饺子

    尽管外头风雪交加,何家屋子里却热热闹闹的,充满了过节的气氛。

    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着热乎乎的水饺,听着村子外面的爆竹声,心里暖洋洋的。

    何济生给容溶跟何灿都发了压岁钱,容溶把压岁钱放枕头下面,一夜好梦。

    大年初一一大早,村子里的小孩儿就开始四处走村拜年了,他们挨家挨户说着讨喜的吉祥话,大人们会给零嘴儿和红包,整个村走下来,收获颇丰。

    容溶不是小孩子,但也起得早,她纯粹是被村子里浓厚的过节气氛感染了,完全不想赖床。

    当然了,红包是少不了的,何氏夫妇依然把她当小孩儿,别人家孩子有的,她一样不少。

    吃过早饭,就轮到大人们相互窜门拜年了,这其中不乏有借着拜年的名义上门打听容溶婚事是否定下来的人,也有对何灿表示感兴趣的,想在何灿考乡试之前提前在何家面前刷好感。

    于是这个新年成了何家最热闹的一个年。

    过完元宵节,何灿就接着回书院读书了。

    他这次带了两罐下饭的腌萝卜腌白菜,还带了几根竹筒装的酸奶,奶片是少不了的。

    过年这段时间,何灿脸上的肉明显肥了一圈,看起来憨厚不少。

    他带来的酸奶再次受到同窗们的一致好评,大家一边喊着好酸,一边迅速瓜分完。

    到了吃饭时间,何灿的腌萝卜酸菜直接被秒光。他非常后悔,后悔没多带一些来。

    读书考科举本来就是一条非常艰辛的道路,学生们在夫子的高压督促下,每日除了读书就是写文章,毫无娱乐活动可言。像他们这些准备考举人的,就更不敢松懈了,生怕功亏一篑,一辈子只能做个穷秀才。

    何灿家的“特产”给这些学子们暗无天日的读书时光注入了一丝光亮,他们发现喝酸奶含奶片可以提神醒脑,背文章效率大大提高。

    大家都异常羡慕何灿有一个手巧的姐姐,能做出这些好吃的零嘴。

    容溶也考虑到读书的弟弟更需要多补些奶制品,所以没多久就去书院给何灿送温暖了。

    何灿知道容溶要来,中午一下课就跑了,很多同窗都好奇何灿的姐姐长什么样,偷偷跟了过去看。

    容溶给何灿带了羊奶片和一些酸奶,腌萝卜腌百菜也带了几罐。

    “姐,你怎么带了那么多来”

    “你不是说喜欢嘛,吃完了下次我再给你带。”

    容溶鼓励了何灿几句就离开了,等容溶一走,那些躲一边的学子们蜂拥而上把何灿团团围住。

    “何灿,你姐姐长得挺漂亮的呀。”

    “你姐真的不考虑考虑别人吗”

    何灿道“我也劝过我姐,不过被她揍了一顿,后来我就再也不敢跟她提这事。”

    容溶的美好形象在集贤书院的学子们心中瞬间幻灭。

    何灿正要招呼同窗们去吃午饭,意外看到最近来书院替课的年轻夫子温亭云,急忙把大包小包藏身后,恭恭敬敬道“夫子好。”

    温亭云和蔼的笑笑“你们都在讨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夫子我们先去吃饭啦。”

    之前给他们上课的老夫子,前几日生病了,所以就让自己的儿子温亭云来替课。据说温亭云跟周弈怀是同窗,当年也中了进士,但他入朝为官仅一年,就辞官云游四方了。

    不过他跟周弈怀仍然保持着密切的书信往来,是周弈怀为数不多的知交之一。

    刚才他也看到了何灿的姐姐何秀娘。

    上次他无意听到学生们在讨论何秀娘喜欢周弈怀,就想着要见见何秀娘此人。出乎他意料的是,何秀娘生的温婉秀丽,跟他想象中的村妇形象大相径庭。

    也不知他寄去给周弈怀的那封信,到了没有。

    几日后,容溶收到了周弈怀的两封书信,一封信里告诉她,那袋巴戟天已经送到闻瑛手里了,让她放心。另一封信里问她什么时候能够有时间去京城一趟,帮他八岁的妹妹治病。

    周弈怀居然邀请她去京城给他妹妹治病

    这一点是容溶万万没想到的,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卧虎藏龙,不乏名医圣手,如果连他们都束手无策,那怎么都轮不到她吧

    不过有系统这个外挂,她确实可以帮周弈怀这个忙。

    她思考再三,给周弈怀回了一封信,先是感谢他帮忙,然后才表示她的医术不精,不敢妄自菲薄,但她还是可以试试看。只不过现在她家里有很多农活,暂时无法抽身,等她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去京城云云。

    趁着这次回信,她顺便把培育了好些日子的山参给刨了出来。

    从山里挖出来的那株继续在盆里待着,她给周弈怀的山参是用山参种子种植出来的那两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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