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谭香坐上宫里派来的小轿,柳夏骑马开道。因有旁的内侍在侧,二人一路无话。谭香忐忑,如在梦中。等到了紫禁城内,她下了轿子,愣愣站了片刻,忽然傻傻笑了笑。

    柳夏关切,问她何事谭香只摇头。

    其实,她是听到了工地上的噪杂声响,因感到苏韧离得不远,她骤然心安了不少。

    她每想到苏韧,便生勇气。心道既叫谢恩,不该是坏事。在皇帝面前,可不能给丈夫丢脸。

    柳夏出示腰牌,说声“苏娘子请。”

    他领着谭香径入大内。谭香不敢东张西望,只盯着柳夏跛脚。少年一拐一颠,她的心随之浮沉,蛮不是个滋味。当柳夏站住,她赶紧掉开视线,可左右宫墙高耸,身后早已九曲八弯。

    柳夏拂出兰花指,道“苏大嫂,咱们是走到西内。现在你同我说说话,可不妨事呢。”

    谭香掩嘴,闷声说“好兄弟,多谢你。你知道皇上给我个什么旨意啊”

    “好嫂子,我是真不知道。万岁这些天住在西海的琼华岛上。除了太监太医,他只召见过蔡奸臣和沈翰林两个人。沈翰林来,万岁都问他皇太子功课的话。听说他体虚易滞夏,万岁讲了好些该穿什么吃什么的话。亏他是状元记性好,我可记不住。那个大奸贼来,万岁问他些国家的事。他一套接一套,说得头头是道,我看他真是满腹的坏水不过万岁信他,别人气死也没用。昨晚上他又来,专上一表。万岁读后,叫他到幕后密谈。我们隐约听到谭香两个字,把我唬得我正想找机会去找苏大哥通个风,万岁就下了旨意,传你进来谢恩了。”

    谭香咬唇,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没别的本事,从来不害人。”

    她说得理直气壮,可一口气回得慢了,有些心慌。

    柳夏扭腰,细声细气安慰她“嗯,我常听人讲报应不爽。嫂子你从没对不起人,自然是不会有冤报,只有福报的。普天下的善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万岁他近来胃口好,从没罚过宫人。说不定嫂子你正交好运呢。”

    谭香谢了他,呼吸还未平顺。她心慌之余,想起很久以前,曾有一回,她是对不起某个人的。

    她绕过一片苑囿,眼前豁然开朗。那西海碧波漪漪,芦苇丛中,白鹭轻舞,好一派幽闲胜景。

    谭香望着西海,不知道为何,想到了西湖。她心一滞,满手是汗。

    她寻思,定是走得累了。凡事有利必有弊。如今富起来,自家以车代步多,都变得走不动了。

    岸边早有小船侯着。不容谭香多想,便有内侍催促他们上船。

    谭香渡过海子,来到琼华小岛。岛上桧柏如翠,望广寒殿四周,更是烟云缭绕。

    谭香尚未下船,就有个貌若好女的青年宦官迎来,满面笑容说“苏娘子,可把您盼来了”

    谭香认得这人叫小梅子,知道皇帝喜欢用他。她初次进宫时,就见过这人。

    小梅子腰弯成虾米,抬出条手臂,打算搀扶谭香下船。

    谭香默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腰间只有一把未削尖的牙签,她掏出来,用牙签搭在小梅子手臂上借了把力,便上了岸。她收了牙签,道“多谢你了。”

    小梅子纳闷何物戳了他臂膀,笑答道“哪儿话。今后在宫中,我还要多承苏娘子照应才是。”

    谭香不明他所指,微微张嘴。

    小梅子靠近她低笑道“苏娘子头回来宫中,我便知道娘子不是凡人。我真要恭喜娘子,终于守得云开雾散了”

    谭香“咦”了一声。小梅子作个手势:“万岁命我迎候娘子进殿。”

    他回头,对柳夏厉声说“蠢材,你晚得离谱,合该受罚这边没你事儿了。去”

    谭香看了柳夏一眼,柳夏望着她,做口型道“嫂子放心。”

    谭香忙道“是我归家迟了,怎么怪他呢 ”

    小梅子边走边干笑“我不过吓唬他。我是他干爹。我不疼他,谁疼他啊万岁看重他,我正要好好教他。严师出高徒嘛。我是最好说话的人。娘子以后常在宫里,便知道我了。”

    谭香听了话,站定道“什么叫常在宫里你说个清楚。不然,我冲撞了万岁,你吃不起。”

    小梅子讶然,眯眼道“敢情天大的喜讯,你还不知道小柳他真是个木疙瘩”

    谭香嗫嚅nie ru:“天大喜讯”

    小梅子说“是啊,万岁已下旨意。即日你便是东宫皇太子的第一保姆了。太子年小,按本朝规矩,今后在东宫内,大小杂事全是由你来做主。本朝的皇帝哪个不是对保姆厚加封赏你坐着,便是一品夫人。满朝文武谁敢对你半点不敬这荣华做梦都想不到,岂不可喜可贺”

    谭香好像听不懂他的话,连身子都发颤。半晌她才如梦初醒,问“保姆可是要住在宫中啊”

    小梅子道“那是当然啦。每隔一旬,有一天假。听老公公们说,守着宫中富贵,昔日里当保姆的妇人多有不肯回家的呢。”

    谭香呆了半晌,才往前撞,脑中发昏,口中冷笑道“真好,一月有三天假呢。”

    小梅子看她不对劲,拉她一把道“你别高兴过了头,在万岁驾前失了礼仪。”

    谭香推开他,把他差点推个踉跄,问“范公公呢”

    小梅子倒不计较,只立正道“范总管自然在万岁御前料理,等你进去了,他会宣读旨意。他读完,你赶紧山呼谢主隆恩,三跪九叩,知道了吗”

    谭香不置可否,挣着往前走,不一会儿,进了正殿。

    她仰头,见皇帝披着道袍,端坐在五层台上。左右两排,均是道家装束内臣。台座间雕刻华美,盘亘九龙,更兼木有沉香,盈盈满殿。皇帝见了她,微微含笑,风貌极是端华。

    范忠展开圣旨,高声诵读。谭香一个字都没漏,但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她面前浮现出的,只是六合县苏家私塾外,那一大片青绿稻田。正是春日,少年苏韧挎着书袋,牵着她手,共走过田间。他眉目含笑,教她同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记得分明彼时稻田如镜,青天白云,怎茫然四顾间,变成了北地荒芜,雪落飘飘呢

    宣旨完毕,满殿上下,皆等着谭香谢恩。谭香泪湿眼眶,终不言语。

    皇帝向来耐性,龙颜愈加慈和。

    小梅子局促不安,范忠履做暗示,终于耐不住说“谭香,该谢恩了。”

    谭香下定决心,先三跪九叩,而后口齿清晰道“万岁大德,恕民妇谭香,不能奉旨”

    她此言一出,满殿寂然。小梅子呆若木鸡,范忠骇然变色。唯有天子,略皱眉头而已。

    “大胆民妇,你这是要抗旨吗”范忠回过神来,抢先斥责谭香。

    皇帝展眉,缓缓道“谭香,朕选你当太子保姆,本是对你信任有加。你却不情愿,为何”

    谭香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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