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懂。

    他就是它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除了他,没人能给它解细铁丝,让它摆脱囚住它的东西。

    尽管对它而言,他也只是有可能做到,几率不大。

    茭白撇了撇嘴,他是被兰墨府的阴森给整怕了,现在才搞清楚这里面的名堂。

    看来想要送戚以潦进组,只能

    少吃辣少熬夜保护好嗓子,多背单词跟经文。

    茭白臭着脸吐槽了几句,冷不丁地发觉自己跟戚以潦面对面,仅半寸之隔。

    一个阳间一个阴间,只感受到虚无。

    因此茭白也不需要后退躲避拉开距离,他可以这么近地盯视戚以潦,还不怕尴尬。

    茭白盯了许久,始终都在看戚以潦鼻梁左侧的那颗小朱砂痣。

    都成斗鸡眼了。

    茭白蒙住眼睛,转转眼珠缓解一下,他猝然察觉到了一道视线,就落在他脸上。

    戚以潦看得见我

    茭白做了几次心理安慰调整好情绪,他把蒙着眼睛的手慢慢拿开,对上戚以潦的灰色眼眸。

    那双眼是停留在他的方位,却沉积着审视和不确定。

    茭白长舒一口气,他想多了,这位看不见他。只是过于敏感而已。

    “小孩。”戚以潦的身体弯下来,压着茭白的灵魂,穿过去,靠近他那具身体,“想打倒资本主义,就别睡太久。”

    茭白哼了声,老子又不是想做时代的伟人,打倒什么资本主义翻身农奴把歌唱。他不过是想赚到一条命。

    见戚以潦还有话要说,茭白忍不住嫌弃“你的教育课上完了没,快走快走,烦的。”

    “好吧。”戚以潦的眼尾含笑,“不打扰你睡觉了,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你。”

    这样说,戚以潦却没动身离开。

    他发现了什么,忽然拨开年轻人的衣领。

    茭白拦是拦不住的,他眼睁睁看着戚以潦伸出两指,沿着他领子的边沿探进去,勾出一条项链。

    “军方最精良的一版。”戚以潦的眼中没有惊讶,只有裹着趣味的笑意,“你这命不是挺好的吗,小孩。”

    “结识到了南城以外的朋友,就不必把自己困在这里,飞吧。”戚以潦摩挲了会项链,将其放回去,理了理他的领口,亲和地说,“早点醒,别贪睡。”

    茭白的视线在一身血污的白猫尸体,和气质卓越,步伐稳重而优雅的戚以潦背影上面跑了个来回。这两者的生与死之差,让他头皮有点发麻,惊悚值爆表。

    戚以潦走后不久,郁响就来了医院。

    茭白以为郁响会是嚎啕大哭,发疯尖叫着冲进病房,眼前的他却不哭不闹,萎靡不振。

    就是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

    章枕是和郁响一道来的,他的状态也不怎么好,眼眶很红,嗓子都是涩的。

    “我们也不是医生,帮不到什么忙,就多说点话鼓励鼓励他吧。”章枕把花篮放桌上。

    “瓜瓜的境遇那么惨,哪些话能鼓励到他呢” 郁响歪头思考,“还不如少说多做,直接提着沈先生的狗头过来。”

    茭白“”

    他看向沉稳的章枕,指望对方严肃地教训几句,谁知只听到一句“那你砍完,头也飞了。”

    茭白抽着嘴角看章枕跟郁响,你们两人没事吧

    尤其是你,章枕,你不是不调侃的吗

    “鼓励还是要鼓励的,”郁响背过身,咬着手无声地哭了好一会,他再转过去时,脸上的泪都擦没了。

    自以为自己控制得挺好,没有让睡着的瓜瓜烦到。

    却不知对方就在他面前,看得一清二楚。

    “瓜瓜,我昨晚要跟你去老宅,都怪章枕。”郁响走到床边,“我还在等你醒了,跟你告状呢,你不知道,他敲我敲得多用力,我脑后现在都还是肿的,再大力点,我就死了。”

    章枕的脸黑成锅底“我不是那种利用武力乱来的人。”

    “我在跟瓜瓜说话,等我说完了,你再说”郁响尖着声音吼了句,他不敢对昏迷的瓜瓜闹,就把火气撒到了昨晚对他下手的章枕身上。要不是对方,他昨晚就是和瓜瓜一起睡的,说不定

    说不定瓜瓜就不会出事。

    郁响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觉得自己愧对他哥的嘱托。

    这才刚来南城,瓜瓜就进医院了,严重到昏迷不醒,还查不出原因。

    “瓜瓜,你快点醒过来吧,”郁响真不知道怎么鼓励,只要他幻想自己站在瓜瓜的角度就很窒息,如果不能脱困,不如死了。

    可这话郁响不能说,他一着急就胡言乱语“你不想看见我找到狗子吗我今晚就找,牵来给你看好不好”

    茭白心说,傻孩子,每一个狗子都是狗主人用身体和心头肉养出来的。

    往往到那时,沧海桑田人事全非,狗主人就剩小半条命。

    而狗子呢,大部分都会继续以狗主人的身心为食,生龙活虎且心安理得。

    只有极少数会撕扯自己身上的肉果腹。

    “瓜瓜,医院被沈家人把守了,我不能随便来看你,这次是有章枕,我才能进来。“郁响趴在床上人身旁,用身体挡着章枕的视线,手下做着动作,“我暂时把项链收走,替你保管,等你醒了再给你。”

    郁响在他耳边说,“不然我怕沈家拿走。”

    茭白点头,确实,拿走吧。

    那么贵重又特殊的东西,要是落在沈寄手上,还不知道又他妈的吃多少屎醋,再踹郁响几脚。

    更严重的是,沈寄查到郁岭头上。

    那牵扯的就多了。

    “才不给他们”郁响牙齿打颤地嘟囔,“讨厌鬼,都去死”

    章枕感受到郁响的纯粹恶意和杀气,他蹙了下眉心,想说什么又顿住,自己也不是对方家人,说多了算什么。

    郁响想蹭茭白的脸颊,后面的衣服突然被抓住,他被那股力道扯到了一边。

    “到我了。”章枕在郁响跳脚前说。

    郁响没争执,他知道瓜瓜需要鼓励,自己没有,就换人。

    总有人会说。

    然而章枕不是那个人,他能打一天的拳,却不能熬一碗心灵的鸡汤。

    “茭白,人活一世,都不容易。”章枕憋半天憋出一句,“你才十九,人生还长。”

    章枕的思绪不怎么聚拢,有点散了,不知要往哪飘,他还在说“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切,所有,都是你死时的那样,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

    “想开点,看淡点。”章枕搓搓手背的指骨,那上面的淤血是他击打树干导致的,他用力按两下,叹口气,音量很轻地说,“活下去吧,今后有困难跟我说,能帮的,我尽量。”

    这是章枕对过命兄弟才有的承诺。

    他给了这个接触不算多,却让他记忆松动的青年。

    茭白听不清章枕的声音,只看见他头像上的那些色块都暗淡了下去。

    就像是被人用漂白粉漂掉了一层颜色。

    又老又旧。

    章枕纤长的睫毛盖住桃花形眼睛,不着四六地说了一句“我打算继续查一件事,换个角度查,我既希望是我猜的那样,又不希望是我猜的那样,很矛盾。”

    这次凑近的茭白一字不漏地听着了,他瞥瞥章枕眼里的纠结苦恼,老神在在地嘀咕“那就先查呗。”

    “没准查完了,发现想法不是自己原先的二选一,是第三种。”

    “我决定了,我今天就查”章枕的眼神坚定,他看一眼病态浓重的青年,“茭白,你要见你得养父母吗”

    茭白的脸色一变,千万别

    “你神经病吧。”郁响炸起来,“瓜瓜哪有家人,那都是水蛭,吸他血的,他们要是来了,那副嘴脸也是表现出来的,为了弄到更多的钱,恨不得把瓜瓜往沈家塞”

    章枕很抱歉地摸了摸鼻尖“是我考虑不周。”

    茭白不觉得章枕这么胡来,他怀疑章枕是想以毒攻毒

    那就不必了。他怕自己被恶心死。

    茭白最恶心的场面还是发生了,就在中午。

    沈寄的人把礼珏从三中带过来,礼珏还不是自己来的,他带了一个消息。

    这位天真的,坑死人不偿命的主角受,抽泣着说他已经给老婶打电话了,他们下午的车过来。

    老婶就是茭白原身的养母,吸血大王。

    茭白要呕血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人间疾苦

    “小秋哥哥,你到底摊上什么事了啊”礼珏哭着说,“昨晚快零点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

    “沈先生要我陪陪你,我也想陪你,我都跟学校请假了,可他不准我陪床。”礼珏的语气里有一丝小小的怨气,还有迷茫。

    “为什么走廊上都是沈家的保镖小秋哥哥,你跟沈先生是什么关系啊恋人吗”

    礼珏自问自答“不太像。”

    “我来的时候还刷到沈先生的新闻,说他有几处豪宅都养着人,如果他在和你处对象,那不应该打发走所有人,好好对你吗”

    茭白没怎么听礼珏的纯真语录,他发现自己和对方的活跃度破零了,一路上涨,过10,20,停在27的位置。

    这是礼珏对他的好奇。

    源自于他和沈家的牵扯,沈寄对他的态度。

    活跃度不全是直接和他接触来的,就好比岑景末那部分一样。

    茭白再看礼珏的头像,结婚证上还是他和沈而铵的合照。

    礼炮时不时地爆一下。

    沈而铵都生死不明,礼珏内心的初恋种子和对婚姻的向往之花依旧生机勃勃。

    礼珏碎碎叨叨地和茭白讲了一会话。

    病房的门徒然从外面推开,处理完公务过来的沈寄出现在门口“出去。”

    礼珏赶忙止住哭声,瑟缩地往外走,他咬住下唇,攥着手断断续续地说“沈,沈先生,我哥哥就就拜托您”

    他没说完,肩膀就被暴力一推,紧接着,门在他身后关上。他踉跄着扶墙站稳,满脸呆傻。

    礼珏擦了擦眼睛,恍惚着拿手机联系老婶他们。

    等小秋哥哥的家人到了,看到他那样,不知道得多伤心。

    病房的空气里有花香。

    早上章枕送的。

    沈寄的无名火烧到了他的理智和疲惫,他把鲜艳的花枝全抓出来,随意丢垃圾篓里,再叫陈一铭另买一捧,不是送来医院,而是送到熙园。

    听了个过程的茭白没表情,他要被搬到熙园了。那个小情们都住不进去,他就该感恩戴德的地方。

    他也是搞不懂,人跟人非得放一块儿比吗那些小情们眼巴巴地望着,他不巴望就是欲擒故纵,作,得了便宜还卖乖。

    “国外的专家团队明天就能到。”

    沈寄的声音让茭白思绪回笼,他眼一瞥就看见了皮卡丘。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了粉外套,搭在手上。

    性趣放下了,活跃度没降,快到90了。

    茭白还搞不清皮卡丘的变化代表什么,就听见了电子音提醒,沈寄的活跃度满百。

    他猛地睁大眼睛。

    列表上排在第二的沈寄消失不见。

    而分组里的最后一个,

    一生难忘组 00 变成了11。

    同时那个分组名称旁边,还显现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备注最熟悉的陌生人。

    茭白“”

    这备注什么意思最熟悉的陌生人通常不是前任的别名吗为什么会按在沈寄头上

    茭白有种很恶心的预兆。

    就在这时,沈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的,本子。

    你妈的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本子吧

    茭白再去瞪分组备注,他的头顶心都要烧起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去他妈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还一生难忘,疯了吧他。

    “看到了吗”沈寄翻开本子,将内页面向昏迷的人,“小沈太太。”

    茭白干呕。

    他还昏迷着,就成了有夫之夫了,狗血世界登记都不需要活人到场的是吧

    沈寄把小本子转过来,不知怎么,神色骤然一沉。

    茭白走近点瞟了眼,表情顿时变得五彩纷呈。

    夫妻双方是沈寄和王初秋。

    这还不是最搞笑的,最搞笑的是,沈寄也是才发现。

    这就是说,小本子不是他去拿的,是老太太给他的,他拿到手都没翻开看就揣过来了。

    茭白笑累了,他窝一边,恹恹地耷拉着眼皮。

    八分之一完成了,并没有自以为的高兴,还有七分工作要做。

    待会身体被搬走,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着,他宁愿还留在这间病房里。等到二十四小时的最后一秒再回身体里。

    “妈,本子上的登记人名字为什么是王初秋,不是茭白”沈寄站在病床前拨打老宅的电话,开口就是不满的质问。

    那头的老太太不知给了什么在她看来很合理的说法,沈寄面上不屑,却也没多费口舌。

    反正都是一个人。

    按理说是这样,可沈寄看着和他并排的王初秋三个字,心里头有点疙瘩。这名字一股消沉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沈寄来一趟就是把本子给小狗看的,哪怕他还昏睡着。

    病房的消毒水味和一堆器材让沈寄心烦,他没多待就离开了。

    走廊的陈一铭恭声道“董事长,那几个养了挺长时间的男孩子要遣散吗”

    沈寄脚步不停“留两个贴心的。”

    陈一铭没丝毫意外。

    董事长动心了,喜欢上了又如何,即便是爱上了谁,也不会做一个每天下班回家陪媳妇,完全不应酬不消遣的人。

    上流社会有个认知爱和性是分开的。

    当晚,跟着身体去了熙园的茭白趴在地毯上,幻想着未来熬时间的时候,他不知道老宅举办了一场婚宴。

    参加的只有一个当事人。

    被邀请的宾客不多,都是沈家来往频繁的商友。

    戚以潦是沈寄第一个邀请的,他来得最早,酒过三巡,笑意就没下过唇角。

    似乎很替老友高兴。

    沈寄给戚以潦看结婚证。

    戚以潦放下酒杯,伸手去接,他瞧了半天“照片上的小白是几年前的吧。”

    “嗯。”沈寄一口灌下去小半杯酒,合成的结婚照,一半是今年上半年的他,一半是几年前的茭白。

    都不是现在的模样。

    “新人怎么跟旧人似的,多不吉利。就连名字也是旧的,像和他无关。”戚以潦把结婚证还给沈寄,笑笑,“不过你也不信这一套。”

    沈寄将结婚证扔给陈一铭,听老友问“人还昏迷着,你不等他醒来再办”

    “医生的检查结果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寄面无表情,“等他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老太太急,没问过我,直接就弄好了。”

    戚以潦笑问“他要是一辈子都不醒,你配偶的那一栏也是他”

    沈寄冷哼“不过一个摆设罢了。”

    戚以潦的手臂搭在二楼的护栏上面,俯视大厅的金灯红酒和虚伪寒暄“一座牢笼啊。”

    “老沈,那孩子也许不是欲擒故纵。”戚以潦不轻不重道。

    “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沈寄冷了脸。

    戚以潦解了一颗衬衣扣子,露出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什么原因引发的发干喉结“白天的时候,你一进病房,他的求生意念都下降了,我看他挺”

    沈寄犹如被戳到肺管子,他指间的酒杯差点砸过去“阿潦,我和我太太的事,你参与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戚以潦皱眉。

    沈寄盯着跟自己一般高的老友,想起早上种种,突兀道“他在兰墨府期间,你用他了”

    “是不是”不等戚以潦开口,沈寄就将酒杯丢在旁边的桌上,他在酒液四溅中散发出强大的气场。

    戚以潦还是那副和雅姿态,眉眼间都是漫不经心的神态,但他的威压却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电梯口的老太太把佣人打发走,她面色不解地注视护栏前的小儿子,和他结交多年的至交。

    两人之间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转着轮椅靠近一点,隐约从小儿子口中听见了一个人名,她松垮的脸上露出一抹厌恶和吃惊。

    怎么又是为了医院那个年轻人。

    孙子现在都还下落不明,这对关系要好的老友又头一回对立上了。

    那祸害的劲头这么猛,真的是大师说的福星吗别不是哪里出了错,要把她沈家煞了吧

    老太太掐了掐佛珠,不知在考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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