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可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他才扭头问屋里的人“那小孩你之前说他叫什么”

    “谁”凌哥走到门口,看了眼没人的走廊,“小沈”

    陆擎武点了点头。

    “沈可衍啊,怎么了,你在哪还见过他”凌哥问。

    “没有,”陆擎武吐出烟圈,“你之前是不是说他爸经常到处欠钱。”

    “是啊。”凌哥一提到沈明晋,脸色就难看了下来,“不然那么乖一小孩用得着在我这地方玩命吗”

    他刚吐槽完一句,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陆擎武,脸色难看道“不是你有雇主要你讨他爸的债吧靠,那不省心的玩意儿,我都告诫过小沈很多次让他不要替他爸还钱,这孩子就是心太软。”

    陆擎武吞云吐雾地思索了一阵,抽完一根烟,灭了扔进一旁丢烟头的地方,才再一次开口道“不太确定,不是我这边,是钱伍天那边,他这两年一直在跟一家贷款公司合作,用一些下作手段让人到那家贷款公司借钱,从中赚取利润,今年我和那家贷款公司建立了合作,前两天他们刚给了我一批讨债名单,我记得里面有好几个姓沈的,就住在附近的片区。”

    他说着,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份文件,问“你记得那小孩他爸叫什么吗”

    凌哥沉着脸想了一会,没想出来“小沈没跟我说过你这个,你们讨债不是都把那些人的远方亲戚都一个不剩地挖出来嘛,看看那个亲属关系里有没有小沈的名字不就行了吗”

    “比较麻烦。”陆擎武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把名单里姓沈的所有人都截了出来,然后发到群里让手底下的人把这几个人的资料全部发到群里。

    不多时,几人的信息就全部出现在了群里。

    凌哥着急,直接拿了陆擎武手机快速一个一个翻,翻到一半,看到亲属栏里面熟悉的名字,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下来,险些气得直接摔了陆擎武的手机。

    “妈的绝了,要不是我不认识小沈那个爹,我真是想找人上他家把人揍一顿,扔到医院里躺病床上估计就安生了。”

    他说得生气,又抬脚踢了一脚身旁的墙。

    踢完了他又扭头问陆擎武“你看看他欠了多少钱。”

    陆擎武退出了手机里的资料界面,又点进一开始的那份文件,看到后面的数额,他轻啧了一声“又是一个被钱伍天骗到家底都不剩的人,你自己看吧,别把气撒到我手机上。”

    凌哥听了陆擎武的话,接过手机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上面的数额,还是气得直瞪眼“上次二十万,这次直接一百万,靠,钱伍天现在做的什么生意你知道吗”

    陆擎武收走手机,面色不善开口“他对我的人防得很严,我估计他那个酒吧下面有个小赌场,但能进去的都是经过他们重重身份审核的,我的人一直没机会混进去。”

    他说着似乎感到烦躁,又摸了根烟出来点上“不过肯定不止这一点,那么个小赌场根本不够他薅羊毛的,这批贷款公司送过来的名单里,都是一些普通人,他肯定还有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在酒吧。”

    凌哥听着陆擎武的话,一时间也沉默了下来。

    两个人沉默地抽了好一会的烟,凌哥有些不忿的声音才再一次在空荡的楼道里响起“当年那事只让那家伙进去蹲了三年局子,真是便宜他了。”

    他说完,扭头看了眼陆擎武的脸,见陆擎武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多余的表情,叹了口气,道“过几天是不是又到日子了,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陆擎武没有回答。

    半晌后他灭了烟,才沉着声音开口道“不用。”

    他说着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又是一小阵的沉默后,冷到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才再一次在走廊里响起“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再把他送进去。”

    十二点没到,凌哥请来的乐队就匆匆赶来。

    沈可衍提前下班,和凌哥打了声招呼,带着藤白离开了。

    今天比昨天的温度还要低上不少,一出门就是迎面的冷风。

    沈可衍正拉着外套拉链,拉链拉到一半,被冷风灌了个满怀,冷得一哆嗦,藤白就站到了他面前,替他挡住了风,而后垂下脑袋接过他手里的工作,替他将拉链拉了上去。

    两人站在酒吧门口,附近来来往往不少人。

    沈可衍看着藤白细心地替他把拉链拉到顶,而后又将拉链外面的纽扣也一个一个替他按上。

    余光中不少人从旁边路过,似乎是对两人感到好奇,都会看两人几眼,而几乎每个看过来的人看到藤白,都会忍不住惊叹一声。

    沈可衍想到刚才凌哥和他说的话,看着藤白动作,眼底浮上笑故意问藤白“阿白,你以前来过这吗”

    藤白动作一顿,片刻后按上了最后一颗纽扣,抬眸看他。

    沈可衍见他不说话,眼底笑意更深,他拉住藤白的手,昭示自己主人家身份一般地将藤白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拉着人往外走“老板说两年前就在这里见过你。”

    证据摆在面前,某个满是秘密的家伙总算是答应了一声,然后用上惯用的伎俩,往沈可衍身边靠,转移话题“衍衍,我饿了。”

    沈可衍扭头看向藤白。

    两人待一起的时间久了,他每天看着藤白都在注意,这会走在人群里借着路灯的灯光,才发现藤白相较半年多以前又长开了不少。

    少年的眉眼间稍稍退去了几分少年的气息,个头似乎也窜高了一些。

    两个人都在长个的年纪,但藤白明显长得比沈可衍快,原本沈可衍还能到藤白耳朵上面的位置,现在看,平视的时候沈可衍甚至连藤白的耳垂都有些看不到。

    沈可衍看久了藤白看哪都喜欢,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藤白有一点被冻红了的耳垂,继续逗藤白道“既然你两年前就来过这里,应该对这边很熟吧,想想有什么好吃的”

    藤白总算是对沈可衍的话有了回应,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沈可衍,叫了一声“衍衍。”

    沈可衍忍不住笑“那你老实回答,我以前半夜在这边驻唱,你每次都会跟着来吗”

    藤白盯着沈可衍,看了那么一小会,才拉着人继续往外走,答应道“有时候不会。”

    “有时候不会”沈可衍抓住了重点,“就是说你大部分时候都会跟我来吗”

    沈可衍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他在这里半夜驻唱的天数。

    他也不是常年驻唱,不然身体早就耗不住了,也就几次比较缺钱的时候和寒暑假。

    寒暑假另说,读书的时候他晚上在这边工作完,不是逃课就是去学校里睡觉,但藤白明显不可能这样。

    沈可衍不禁又开始懊恼起他没有早点看到藤白,他有些心疼地在口袋里挠了挠藤白的手“你”

    他本来想说为什么跟了那么久都不到他面前来,可一想到他小时候忘了藤白那么多回的事情,就瞬间问不出口了。

    于是他改了话头“你晚上这么跟我着我,第二天怎么上课啊”

    “我会找地方睡。”藤白说。

    他说完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沈可衍想深了再担心,又开始了他生硬的转移话题“吃那家吧。”

    沈可衍顺着藤白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了一家门店很小的馄饨店。

    是他早上出来时经常吃的一家。

    沈可衍已经有点想不起来他以前一个人吃时候的心情了,但一定不会太好,甚至有可能吃到嘴里是什么味道都不会太留意。

    然而现在这些单薄的回忆里被加上藤白的色彩以后,叫他一下子忍不住心颤了起来。

    他握紧了藤白的手,点点头,和藤白一起进了那家馄饨店。

    馄饨店里主打馄饨,两人要了两碗小馄饨,坐在温暖的小店里吃完。

    沈可衍记忆里没有馄饨的味道,现在被补上了。

    清淡的咸甜口味,倒一点醋以后就多了点酸味。

    吃完馄饨两个人打了车回小区,到时已经夜里一点。

    第二天还要上学,两人很快地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时焰焰都已经缩在了它的狗窝里呼呼大睡。

    沈可衍把吹风机拿到了卧室,他想先给藤白吹头发,却先被藤白按在了桌子旁的凳子上。

    脑袋上呼呼的热风和藤白柔软的指尖惹得沈可衍生出了几分的困意,他等着头发稍微干了一些,转回身搂住藤白的腰,埋在藤白的怀里让藤白帮他把头发吹完。

    几分钟后吹风机停下,沈可衍要起来给藤白吹头发,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只手接过藤白手里的吹风机让藤白到椅子上坐下,另一只手点开了手机,看到是一条进来的转账短信,是凌哥给他结算了今天晚上的工资。

    沈可衍看了眼就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按着藤白给藤白吹头发。

    藤白吹到一半也往他怀里靠,搂着他脑袋在他肚子上蹭。

    沈可衍被他蹭得有点痒,笑了声按了他两回都没把人按住,就任由他动作了。

    等吹完头发把吹风机放回卫生间,回到卧室从桌子上拿了手机往床边走,沈可衍有两分出神。

    藤白注意到他的神情,把人抱住关了灯,问沈可衍“怎么了”

    沈可衍将手机放到床头,舒服地往藤白怀里靠,开口道“这周五我想回一趟家。”

    藤白一只手轻轻地替他梳理着刚才被吹风机吹得稍微有些打结的头发,又问“有事”

    沈可衍沉默了片刻开口“我这两天给我爸发过去消息他都没有回我,下周末就要艺考了,到时候应该没有时间再回去。”

    藤白闻言答应了一声,说“好,我也一起回去看看爷爷。”

    三月份开始临海高中的上课制度就变成了双周制,两周一大放,一周一小放。

    相当于是一周按照正常放周末双休,另外一周就只休息周日一天。

    大周的那周周六不上课,周五也就没有晚自习。

    藤白提前了一天告诉老爷子,周五下午两人下了课,就收到了老爷子的短信,说是给两人准备了晚饭,让他们晚上一起过去吃。

    三月份的天开始转暖,日落的时间也比冬日里晚了不少。

    两人到小区时将近六点,天边还挂着晚霞。

    沈可衍从校门口出来时给沈明晋发了消息,到小区时也没有收到沈明晋回过来的短信。

    反正人已经在小区了,他暂时不想,收起了手机放到口袋里,和藤白一起去了爷爷家。

    爷爷的腿好得利索了,老人家的道馆最近新收了一批学徒,每天早晚带着一帮小崽子去跑步,跑得面色红润。

    老爷子看到许久未见的两个孙子都很开心,一把他们迎进门,就盯着沈可衍道“小衍是不是瘦了学习太累了吧听阿白说你马上就要参加那个什么艺考了压力很大吧”

    沈可衍看到老爷子比进了自己家还觉得亲切,笑着回应“压力没那么大,就是最近天气忽冷忽热,胃口没那么好了。”

    老爷子一听这话,当即把两人往桌边带“是外面的东西不好吃吧这么关键的时候,营养必须要跟的上,吃的少了,万一考试前身体垮了可怎么办。”

    他念叨着,看了眼自家孙子“阿白感觉没怎么瘦啊,好像还胖了点。”

    沈可衍听到爷爷的话,忍不住笑。

    其实沈可衍没瘦,但藤白的确胖了,这主要归功于焰焰。

    沈可衍到现在都弄不明白藤白究竟是哪来的奇思妙想,总是能跟焰焰争起来。

    一人一狗每次在他身边争他,看电视争沙发,吃饭他如果给焰焰倒多了一点饭,藤白就一定要吃到他给焰焰倒得两倍,简直可爱到不行。

    他有一回发现了藤白这毛病,那天晚上特地给焰焰多倒了比平时多一半的饭,藤白竟然还真的硬生生就吃下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饭。

    结果晚上饱得一定要拉着他的手叫他揉肚子,甚至于后来两天见着了焰焰都跟见着仇人似的把焰焰往边上挤。

    藤白本人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自觉,十分自然地拉开了椅子让沈可衍坐。

    吃饭的时候借着爷爷念叨沈可衍瘦,又当着爷爷的面给沈可衍夹了几回菜,机灵得不仅没有被爷爷看出来什么,甚至还难得被爷爷夸了两句。

    一顿饭三个人聊着天吃到了七点多,窗外的天彻底黑了。

    沈可衍看了好几回手机,手机里都没有沈明晋回过来的消息。

    他记得沈明晋那边的工作一般晚上六点多就能下班,鲜少会上晚班。

    沈可衍心底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吃完饭就跟爷爷和藤白两人道了别,下了楼往自家那栋楼走。

    这个时间点小区里没什么人,散步的六点多都已经出去了,半个来小时也都还没有散回来,整个小区静悄悄的,只有三不五时的一阵脚步声。

    沈可衍坐了电梯到相应的楼层,出电梯时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拿钥匙,一边趁着楼道里的感应灯还没有亮,看了眼自家的门。

    门缝里没有光透出来。

    沈可衍微蹙了一下眉头。

    沈明晋还没有回家

    他想着,拿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客厅的窗户开着,窗帘半拉着,风卷着窗帘不停晃动。

    屋子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就在沈可衍以为沈明晋不在家的时候,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忽地听见沙发那边传来一阵响动。

    “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人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沈可衍顿时眉头一皱往屋里走,就看见沈明晋整个人卡在茶几和沙发的中间,躺在地上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走过去,看清楚了沈明晋,发现沈明晋脸色发白,整个人闭着眼睛,看着像睡着了,又好像像喝醉了。

    可是屋子里没有酒气。

    沈可衍正感到奇怪,没来得及多想,叫了沈明晋一声见沈明晋没有任何动静,便先将人扛了起来往沙发上扶。

    沈明晋在这稍微大的动作里总算有了一点反应,抬起手胡乱挥了两下,眼睛睁开了。

    沈可衍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眼底浑浊无比,一双眼睛仿佛看着虚空,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叫了两声,声音十分沙哑,沈可衍听着分辨了好一会,才分辨出来是他妈的名字。

    沈可衍把沈明晋整个人放到沙发上,感觉奇怪。

    客厅里没有酒气,沈明晋身上也没有,可沈明晋的反应明显也不是清醒时的反应。

    他正奇怪着,沈明晋晃动的胳膊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有什么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发出了不太响的一声响动。

    沈可衍的视线顺着声音过去,看到了一个不大的空针筒。

    他愣了一下,片刻后反应过来,去拉沈明晋的手臂,发现上面有着四五个很细的针孔。

    沈可衍的神情变得错愕,一时间楞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过去好久,他才浑身发冷地抓住沈明晋,把人晃醒,几乎开不了口地指着地上的针筒,声音沙哑“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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