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黎惊愕地停下了脚步。
    她瞪圆了眼, 不可思议地看着义勇, 然后捧起他的脸拍了拍说:“义勇先生你是我认识的义勇先生吗义勇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文艺会说话了天要塌了吗”
    白瓷般的脸蛋一下子就被她拍红了,他的表情就此带上一丝郁闷。
    注意到神黎惊讶的表情, 他整个人也像卡机了一下, 有些迷茫, 又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终于抿了抿嘴, 似乎斟酌了好久, 才低声问了出来:“我说错了吗”
    他的语调颇为含糊,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什么事了一样, 流露出了一丝失落的神态。
    听到这的神黎一噎。
    须臾间, 她放开他,又继续走了起来, 稍稍与他拉开了一段小距离, 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笑道:“不,就是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神黎沿着灯光低迷的街道走, 一边用伞尖去磕脚下的石路。
    轻微的响声富有规律,像极了她胸膛处的心跳。
    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不知何时地爬上了石砌的墙面,琴声在远去,模糊成了隐约的音节。
    其中, 是义勇亦步亦趋跟着她的脚步。
    “哪里不对劲”他问。
    神黎不想多说,只道:“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觉得不太对劲。”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平时寡言而冷淡的家伙却难得有些在意了, 他依旧在追问:“为什么”
    颇有些刨根问底的意味。
    神黎便转过身,也不打算瞒他,坦然地笑道:“因为我觉得义勇先生你很直男不会说话,而且一点都不浪漫,会说出那样的话真是惊大于喜。”
    他一愣,然后道:“抱歉。”
    “嗯”这声道歉来得莫名其妙,神黎一下子就懵了。
    “让你那么觉得了,真是抱歉。”他看着她,语气认真地说。
    神黎不禁笑了:“不,这好像不是需要道歉的事情。”
    她又转了回去,不再去看他的脸。
    她的目光落在前方,那里是长街走尽后风景蓦然开阔起来的石桥大道,神黎听见了底下传来流水的声音。
    远处山野的轮廓延绵不绝,近处是黯淡而阑珊的灯光,神黎在夏季的晚风中笑了,试图去捕捉记忆里那明明灭灭的光线:“不如说这样的义勇先生真是可爱又有趣,如果你不是这样的话,我可能不会与你有交集也说不定。”
    啊,也许就是这样没错。
    从在流光溢彩的吉原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莫名地好奇,想看他那波澜不惊的冰面下会是怎样一方天地,是否有柔软的游鱼,有虚幻的泡影,和透澈温柔的水月。
    所以一直以来,总是有意地在捉弄挑逗他。
    应该说,她才得为自己恶劣的性子好好地道个歉才对。
    但若非如此的话,“富冈义勇”这个名字或许都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吧。
    她刚这么想,身后就传来了他一如既往冷清的声音:“所以,一直以来,你才总是在捉弄我吗”
    闻言,神黎不禁停下脚步来。
    石砌的桥墩是薄绿的色彩,有零零落落的鸟儿停歇在上边,探头望着穿过了石桥中间的电车轨道。
    夏夜的星星布上辽远的苍穹,倒映在桥底下那条平静而温缓的流水中,闪闪烁烁的,像倒入了成片的星屑。
    神黎惊讶于对方竟然察觉了,还直白犀利地用“捉弄”这个词说出来了。
    这么久了,他一直都是平静地接受着她的逗弄,她还以为对方一直没注意到呢。
    神黎便笑着调侃道:“竟然被发现了”
    “捉弄”这个词不免有些倾向贬意了,但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听不出什么意味色彩来。
    神黎觉得应该是他说得太平静了,仿佛话中的主语对象不是他自己一样。
    给人一种并不在意计较的感觉。
    而神黎也没有被揭穿的愧疚或尴尬,她还转身去朝他坦诚地笑了: “怎么样觉得我是个轻浮又奇怪的女孩子吗被捉弄了这么久的义勇先生。”
    “轻浮又奇怪吗”
    他一本正经回答她说:“你在那种场合穿得那么少,还让我点你邀我进屋,第一次见面,应该谁都会这么想。”
    但是他的表情似是柔和了些许,又道:“但是,你能对我感兴趣,我很高兴。”
    语毕,他举步朝她走来,似是想要拉近那段距离。
    石墩上的群鸟由此被惊动,纷纷簌簌地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须臾间,满目的灯光好像都璀璨了起来。
    这之中,神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被夏夜里微熏的光打柔了轮廓,他顺着飞鸟飞翔的轨迹走,于是,掀起的乱风中,那漆黑的发絮和羽织好像都被飞鸟掠过。
    她说:“因为某种意义上,义勇先生是我失忆的时候,给了我方向的人。不管是对我的帮助,还是为我和我弟弟打架”
    现在想来,来到这个世界上遇上的人是他,陪她逛祭典的是他,送她耳饰礼物的是他,就连在伤心迷茫的时候,也是他
    与他初遇的光景,到现在来,其实已经被翻滚的过去与填充的色彩覆盖。
    但是稍稍一回想,它依旧存在于她情感和记忆里最为干净空白的一角那是她失忆时,遇见的第一个那般充满色彩的人。
    喧闹的吉原长街浮光掠影,雅乐之声淒淒哀哀。
    暧昧而缱绻的灯火缭雾中,他像个误入的旅人,袭卷着一身沉静冷清的霁色,在那般光怪陆离的盛景里,像蓦然降在了秋天的第一场雪。
    吉原的哀歌由此被冻结了萧瑟与悲寥,醉人的迷香酒雾顷刻间也好像变得不太清晰。
    与虚渺的欢声笑语有些格格不入的人啊,将那片镜花水月都如推舟晃叶般隔开了。
    神黎突然就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了。
    因为他好像笑了。
    逆着光走来,虽然有些看不清晰,但是神黎觉得他好像笑了。
    而纷乱扑朔的鸟羽声中,他终是在她面前停下了。
    近看,神黎就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笑了,因为他嘴角的弧度依旧平抿。
    但是经由朦胧的光线而变得清浅又温和,他说:“刚才接的词,是小时候,我听过我姐姐的未婚夫对她说过类似的,当时我姐姐听后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所以但你好像不喜欢这种表达方式”
    有将歇的鸟羽翅膀在最后一刻扫过他的眼角,他的目光沉静而认真,他轻轻吐出一口长气,说:“既然如此,那么我有些话,想要亲口告诉你”
    恍惚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入碧水之中,神黎不知道那是桥上的石块还是未能见光的蝉蛹。
    她只知道义勇的语言突然变得生涩干哑起来,夹杂着夏季特有的温热,他说:“趁此机会,不是作为歌词,也不是套用,我想要以我自己的方式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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