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夫人的到来让气氛更为剑拔驽张。
    但是甫一观到自己丈夫口吐血沫的惨状, 饶是继国夫人也呆了一下。
    可惜的是一旁的神黎却面不改色,一点愧疚心虚感都没有。
    而见到继国夫人, 继国家主先是愣了好半会, 而后愤怒再次爬上了他的脸, 那是更深刻的情绪,比被神黎打碎了牙踢折了骨都来得更猛烈。
    他不顾伤痛飞快地爬起来,愤怒地抬起另一只手指着继国夫人:“以前你为了这个小子和我翻脸现在还要为了一个外人和我翻脸吗”
    唇齿间的血染红了继国家主的武士服, 他咬着牙,怒视自己的妻子:“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妻子”
    见他还能这般怒斥,继国夫人也是同样怒道:“妾身是这两个孩子的母亲”
    “但在这之前你还是我的妻子你有考虑过我吗”继国家主那黑褐色的瞳孔里燃着怒火, 竟晕出几分血色, 像那寂寥战场上的残阳。
    他红了眼眶,不知是伤处的疼痛还是被愤怒灼伤到了:“我才从战场回来你就要为了个外人和我拼命是吗从以前到现在, 你就不能多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吗”
    说着这话时,他像一头挣扎的凶兽般吼得很大声,那院下松枝上的雪落了一块没人注意,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 而继国夫人被他吼得一愣间正要开口时却猛得咳了起来。
    神黎赶忙将她扶住。
    继国家主一噎, 好似因这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瞬间没了言语, 但是他脸上愤怒的表情没变,甚至因此多了几分憎恨的意味,他吐出一口血沫:“算了反正你一直都这样我习惯了”
    语毕,他垂着那条腕骨扭曲的手,憎恨的目光由热转冷看向了神黎, 继国夫人立马抱住她,警惕冷然地盯着继国家主。
    继国家主持兵目光冷冷的,周围持刀张驽的都在等待他的命令,但是片刻后,两边僵持不下,他气得面无血色,最后终是拂袖走人。
    待盔甲刀弓乒哩啪啦的士兵都撤走离开后,院子的长廊一下安静了下来。
    岩胜神色悸悸地抬起头来,有些仆人上前来拉着他让他赶紧上药。
    继国夫人在这一瞬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软下身来,仆人们和岩胜一惊,但是继国夫人只是虚虚地微笑着:“不用担心,只是累了而已。”
    她刚说完,神黎已经一把将她拦腰穿膝抱在了怀里就要往她的和室走。
    但是走前她依旧留意到了那个游离在众人之外的小影子,他依旧拿着那些纸牌,姿势都没变过一下。
    不知道是他静了还是怎样,明明身处中心,还穿着一袭绯色亮眼的衣衫,但是那孩子就像个透明人一样,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他。
    短短的时间里,士兵仆人们来来往往的影子匆匆忙忙层层叠叠,但好像都只是他那双空渺得可怕的瞳孔里的一抹掠影。
    那些在他眼前毫无停留、转瞬即逝的剪影像那即将摔死的飞鸟,在与天际交错的那一刻转瞬分离,然后消失坠毁,什么都没剩下。
    但神黎的目光像一道肆意的风,穿过了那些忙忙碌碌招呼岩胜的人影,拨开了那些喧闹的影影绰绰,准确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站在原地朝他唤道:“小家伙,快过来。”
    冬日的风穿过了格栅门倒塌的和室,里边摆放的插花在黯淡的日光里摇曳。
    半晌后,那孩子才后知后觉地动了他将手中的纸牌松开了,任它们飘落在木廊上。
    神黎看见他站了起来,脚下看都不看就避开了那些方才溅上的血,然后慢慢地穿过匆匆的人隙,上前来牵住了她的衣角。
    自始自终,他的目光都看着她。
    神黎满意地笑了,抱着继国夫人走。
    回到自己清冷的院落,在无他人的情况下,神黎怀里的继国夫人突然开始簇簇地落泪:“妾身知道的知道的他很辛苦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妾身无法原谅他”
    神黎一听知道她是在说继国家主的事,这一点她插不进,便也不好说什么。
    很显然夫人也不想多说这个话题,她抹了抹眼泪,反倒问神黎:“神黎,刚才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神黎好笑道:“没事,夫人,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打了您丈夫。”
    说是这么说,但神黎一点愧疚的心也没有。
    虽然是夫人的丈夫和两个孩子的父亲,但对神黎来说也就仅此而已。
    若非他有着这样的身份,神黎下手可还就不会这么轻了。
    当然,如果他再敢动手她照打不误。
    只不过,唯一做错的是
    神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边神色讷讷的缘一,又想起方才岩胜的眼神。
    她不该当着两孩子的面动手的。
    下次应该暗地里揍才对。
    神黎心里这么作了判断,面上对继国夫人温柔地笑道:“夫人今天这么护我,真的十分感谢。”
    闻言,继国夫人只是敛着眼睫,轻轻靠在了她肩上微笑道:“应该的。”
    继国家主一回来,继国家的氛围一下子都压抑拘谨了起来,更何况他正气头上,这会仆人们言行间都小心翼翼,没人敢惹他,生怕犯了他的怒。
    而继国家的仆人们对神黎不算热情了,看见她总是避着走,就连平日里与她关系最好的厨娘现在说话都只与她小声说。
    她一下子就成继国家最不待见的人了。
    嗯,一朝少爷的恩人变主人的仇人,这管饭管钱的老板永远是天的道理还真是千万年不变。
    但这一点都影响不到神黎,因为神黎压根不在乎这些也不怕他。
    非旦如此,她当天半夜还偷偷潜过了九曲回廊去找了岩胜。
    岩胜身为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大少爷住的房间就是不一样,是很规矩的和室,又大又宽又暖,檀木的清香隐隐约约,打开门时院里还能看见一棵春樱待开的树。
    但是他房间里的东西也少,有的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的。
    神黎去到时他已经睡下了,睡姿十分规矩,她没有点灯,凭借着良好的夜间动态视力踱步到他身边,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一下子竟就这么惊醒了。
    那个孩子的第一反应是去摸盏点灯,当然,不排除他是想要摸就近的灯盏来砸她这个不速之客,但总之,是神黎轻轻嘘了声制止了他。
    察觉到是她,岩胜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回去,他在暗得只能瞅见彼此轮廓的黑暗中又躺了回去,带着一点被吵醒的不快起床气出声道:“干嘛”
    和想象中的声音不同了,因为脸颊被打肿了,他说话都变成了一股口齿不清的嘟囔了,隐约还伴随着几声扯到伤口时难耐的吸气。
    神黎盘腿在他身边坐下:“擦了药吗”
    “擦了。”他音色淡淡地答,言语间的困意一下子就没了。
    这么暗,神黎也不知道他现在的伤怎么样了,便摸着黑小心地去触碰他的脸,但是即使她再小心翼翼还是碰痛了他。
    “好疼就不能轻点吗你”对此,他压低声音恼怒地挥开了她的手。
    神黎收回手,托着下巴笑道:“看起来挺精神的啊你我还以为你会躲在被子里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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