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抬眼的人看到了,他们看着神黎踩在线上身轻如燕的姿态,纷纷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如果神黎此时不急的话可能会停下来给他们表演更刺激的看看,但是她现在没这兴致,赶忙跃了下来四处找寻那个孩子的身影。
    喧闹的长街,无论是明亮的灯火还是绰绰的人影都被虚化了,神黎踩着木屐找了会无果,眼睛却因琳琅的灯火而有些落不到焦距了。
    恰逢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向对面望去。
    后来,神黎无数次回想起这个瞬间,都会觉得神明一定是在这一刻无形中帮助了她
    因为那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这仅仅一秒间交错又分离时所形成的缝隙却叫她尽数捕捉了去。
    她看到了对面的角落有一棵分不清是树还是垂柳的植物,红色的飘带尽数挂在顶上的树梢间。
    说不出什么名字的植物生在这不起眼的一角,其长长的枝条上缀着点点似花似叶的瓣,虚虚地垂下来时像一片庇护的帘幕,将里边那熟悉的人儿堪堪掩去。
    她瞬间惊喜起来,拨开人群走过去,矮身掀开了那些纷纷扰扰的飘带,弯着眼睛笑道:“找到你了,原来在这里。”
    果不其然,那个孩子拿着那装小金鱼的袋子,抱着膝蜷坐在那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外边是一片灯火通亮,里边却是沉寂阴晦的,神黎掀开了飘带与枝条的一角,于是,温暖明亮的光游过神黎的身影,悄悄地游走进那片暗色的阴翳里。
    而那个孩子,无声无息地坐在里面,阴影笼罩着他整个人,其死寂的神色像一片融入了黑夜的影子。
    但不论是走失了还是被找回了,他此刻的表情依旧是那般无悲无喜,没有一丝属于孩子的畏惧与惊喜。
    他只是攥着那装金鱼的袋子,安静地坐着,见神黎来了,也只是仰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身后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但是那重重叠叠的人影被拉长,也被拖进了那片飘带与枝条交织的光影中。
    期间,有人影经过,又有灯火熄灭亮起,黯淡的光延至他的脚踝,蔓上他的指尖,堪堪照亮了他半边脸。
    他额角上的斑纹在这摇摇曳曳的火光中有些可怖了。
    浮光掠影间,有光怪陆离的影子在他们之间蹁跹蔓延。
    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躲在这种地方的,但神黎此时却生不出这样的心思了。
    她只是微笑着,撩高了飘带与枝帘,想让他出来。
    光影明明灭灭的当下,恍神间,有花的香气,有风吹过纸风车悠转偏倚的影子,也有飞鸟掠过的光皆数充斥着这片小小的世界。
    也是这一刻,那个世界中心的孩子突然动了
    他朝神黎慢慢伸来了双手,其注视着她的空茫茫的目光像是想要一个虚渺的拥抱。
    但神黎去拉他的手时,他的指尖却是一蜷,神黎差点捞了个空。
    她索性弯腰进去,一把将这个瘦弱的孩子拥进了怀里。
    而那个孩子在这一瞬间,用双手抱紧了她的脖颈,他微仰着小脸,轻轻埋在神黎的肩窝里。
    柔软的红褐发丝仿佛浸满了这枝条花叶的香气,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那孩子轻浅的呼吸在她耳边拂过,其不均匀的吐息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不似他表面那般无畏的心思。
    神黎将他抱在臂弯中钻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去看这场祭典的盛景。
    神黎抱着他顺着人流走,走着走着,头顶上被一片火红澄亮的灯笼覆盖,虚渺得几乎抓不住摸不透的光像雾一般笼罩着经过它们的行人游客。
    缘一微眯着眼,脸上是恍惚的神色。
    他抬手触碰那些缀着的信笺穗子和垂落的花,像是想触碰那灯笼上的字,又像是想抓那夜空上的微光。
    对此,神黎偏头朝他笑道:“很漂亮对吧。”
    他恍神地点了点头。
    神黎不禁轻笑出声,闻言,他低下来注视她,似乎好奇她笑什么。
    但神黎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清浅地微笑,眼睛因满盈的笑意而微微低垂着。
    被抱在臂弯里的孩子得不到答案也没多大反应,他搂着她脖颈的手微微收回,开始触碰着她左耳上的流苏耳饰。
    神黎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她没阻止,任他一触即离地就着她的耳饰拨弄。
    不多时,他的注意力就从上边转移了,因为他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紧紧攥着那只装金鱼的袋子。
    可是当他抬起时神黎定眼一看,发现那里边有条小金鱼已经翻了白肚沉浮在那冰凉的水中了,显然是死了。
    “啊,死了吗真是可惜。”神黎轻叹着感慨了声。
    缘一安静地看着那袋里的那条金鱼,目不转睛,手中依旧紧紧攥着袋子,好像没有扔掉的意思。
    当神黎说到“死”这个字眼时,他侧过头来看她,神黎便也侧头朝他笑道:“大概是天气太冷了吧,毕竟生命是很脆弱的东西。”
    闻言,他又低头去看他的小金鱼,但他看着看着,突然试图将那袋子揣怀里去。
    神黎瞥了他一眼,寻思着他可能是想捂暖它也说不定。
    神黎本来是想让缘一把这袋子里的那条金鱼扔掉的,但是见他这么不舍一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现在再暖它也活不过来了,缘一。”于是,神黎便用轻柔温软的语气和他说这个残酷的事实:“生命只有一次,没了就是没了。”
    他揣怀里的动作一顿。
    神黎又道:“你看,生命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有些可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走了但是就是因为这样,生命才显得珍贵,所以能诞生在这世界是很幸运的事情。”
    神黎侧头微笑着对上了他红褐色的眼睛:“就像缘一你能来到这世上一样。”
    闻言,他眼睫轻轻颤了颤,像那不堪重负的蝶翼。
    “所以今后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重要之人的生命,缘一你都要好好珍惜才是,你要为自己的诞生感到幸运,并好好活着才行。”神黎挑着眉梢,瞅着他低垂着眼睑的模样:“所以也多笑笑吧。”
    语毕,她想亲吻一下他的额心,但是刚凑过去,他突然又抬起了手,这次他好像是想遮住额角的斑纹,可是却碰到了别在其上的面具。
    神黎突然想到了这孩子生来因为这斑纹被人们说是不祥之人。
    想必说多了也是会在意的吧。
    但是这在神黎看来并没有什么。
    她看了眼他的面具,那是绘着妖怪脸谱的面具。
    神黎突然想到了什么,便笑道:“小家伙,你知道座敷童子这种妖怪吗”
    他摇了摇头。
    神黎继续说:“你头上戴的面具就是座敷童子哦,传闻中座敷童子是孩子化作的妖怪,因为座敷童子是妖怪,又很喜欢搞怪玩闹的缘故,所以人们都不喜欢他们。”
    话至于此,她看着臂弯里的孩子,语气染上了更轻盈的笑意:“但其实座敷童子是给人带来幸福的妖怪,也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就像缘一你一样。”
    语毕,神黎兴致一起,也不管他怎么想,就轻轻哼起了曲调奇怪的歌来:“小缘一是小妖怪呀,带来幸福的妖怪”
    喧闹的长街小巷,神乐舞的雅乐虚渺而隐约,祭祀的香火消弥于人们的呼吸间。
    而她的吐息里满是轻快的花香:“还是缄默的风,和飘扬的彩旗呀”
    祭祀台边的神乐铃晃动的脆响被分割成好几个调子,挂在木架上的木桧写着祝语,与流苏穗子一同垂缀飘扬。
    其中,有人飘扬的墨丝,雪白的檀纸,以及鲜明的绯色衣摆组成了孩子眼中最盛的光景。
    她眉眼弯弯地哼道:“是我的小妖怪啊”
    哼着哼着她便将自己手中的金鱼袋子给了他:“来,送给你,这样你另一条活着的金鱼就不会寂寞了。”
    “但我没有东西可以送给你”
    那是一声极轻极轻的声音。
    繁闹的周遭,神黎却蓦地失去了言语。
    恍神间,她好像看到了涟漪晃荡,波光如雾,那冬日的风轻轻浅浅地吹,带来了纷落的花和微融的雪
    “所以”有温热的呼吸缭绕在她的耳边:“我可以把自己送给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神黎:“突然说话,吓到我了。”b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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